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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婵隐约察觉出她的言不由衷,只是如今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暂时这样了。同一时间,两个人为了不让对方担心,都接受了这个谎言。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严府已经忙碌了起来,满载货物的车马堵住门口,健仆们正在从上面卸货。管事掸了掸袍子上的灰,眼睛紧盯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但凡有的动作重了,或是走得稍慢了些,都会受到他的呵斥,“小心些!弄坏了一件定然罚你们去做田奴。”田奴的劳作要更加繁重,累死几个也是常见的,虽说都是些暗地里的事,但是健仆们也有自己的小道消息,闻言都为之一凛,只能咬牙强撑,半句怨言都不敢有。管事背着手,虽说背有些佝偻,头发也发白,但却没人敢顶嘴欺老,他眼角余光一扫,叫住了一个正提着篮子,往府里走的婢子。“阿雀,等等。”“奴在。”名叫做阿雀的婢子停住脚步,神色怯弱得低着头,她的手紧紧攥着篮柄,素淡的袖子半卷,露出满是各种伤痕的皮肤,指腹磨出了茧子,风拂过发丝,露出额角一处丑陋的疤痕。“你怎么出来了?”管事的看了看她的手和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心里暗叹了一声,实在无法想象面前这个叫做阿雀的姑娘实际上才只有二十来岁,然而谁让她曾经的主子得罪过大娘子呢?而且那位妾室带着严府诸多财物重要文书出逃,更是惹怒了大娘子,找不着正主,她们这些仆人收到殃鱼之灾也是自然,谁都救不了的。“莺儿让奴帮她偷偷带盒胭脂,奴也不想的……奴下次不敢了。”阿雀后退两步,两眼盈满了泪水,面前的老者是既是严府的大管事,同时也是大娘子的心腹,她不敢骗他。管事掀开她菜篮子里头的果蔬,果然在下面看到了一盒胭脂,他将木盒拿了出来,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妾娘子身边的女婢而已,竟然也敢无视府里头的规矩,最近大娘子找不到由头治她,现在倒是刚打了瞌睡就送来枕头,这一番杀鸡儆猴也好给府里其他不长眼的见识见识!”复又转头看阿雀,挥挥手让她下去,“这里没你的事了,回膳房待着,日后不准随意出入府门。”阿雀应了一声,似乎很害怕的脚步匆匆,然而那一双眼却是半敛着。莺儿对她呼来喝去,但凡有一点不满意的就偷偷掐她。她的主子最近得了宠在府里头也是嚣张跋扈,大娘子恨急,早就想整治,如今这一点小事尽够了,府里怕是要又闹上一阵,而自己也能落得个清净和安稳了。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大管事转回头,只见一队兵卒并列而来,约有四五十人,个个握戟配刀,领头的马上骑士很是眼熟,大管事仔细一瞧,认出了对方乃是方刺史手下的一名军将,立马迎了上去。“赖公安好,今个儿怎么到这儿来了?”明明年纪比军将要大了近乎一倍,大管事还是一脸谄媚。这是地位上的差距,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改变。他扭眼去看刚从马车上下来的俞修,问,“不知道这位是?”那军将黑着一张脸,喝了声,“滚开!”便伸掌把他拨到一边去,直接将老管事推搡跌倒在地上,随后恭恭敬敬的退到一旁,道“俞郎中,您请。”俞修笑了一笑,抬脚踏了进去,军将紧随其后,而那些兵卒更是恶狼扑食一般,刹那间鱼涌而入,管事撑在地上的手背都被踩了好几下,他暗自唾骂了一声,“遭了瘟的老兵奴!”“你是严府的管事?”他心里正骂骂咧咧的,只见一个小兵蹲在他眼前,面带犹疑的问道。老管事立马又笑开了一张脸,点头道:“兵爷,奴正是严府的管事。”小兵从袖袋里头掏出一个布包,里头装着茶叶和盐,他把东西递到管事面前,而自己凑到耳边,“刺史公说了,让你把东西立马交到严小郎君,这严府也莫要回了。”什么?老管事眼底满是诧异,然而正待他要问的时候,小兵已然站起身,跟随队伍入了严府,管家从地上爬起来,手里头攥着布包,看着惊叫声四起的府邸,还有忆起赖军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态度,他心里浮现了一个骇人的想法来,顿时也不敢多待,跌跌撞撞的离开了。原本安静的严府门前来了许多官兵,尽然只是四五十人,然而这番动作也惊动了许许多多的人,这些兵卒都是老兵壮汉,下手没轻没重,也不懂什么忌讳,进来就是一阵霹雳啪啪的乱翻,屏风被踢倒,墙角的花瓶‘砰’的一声砸落在地,吓得婢子奴仆尖叫连连,四处流窜。“还请诸位兵爷高抬贵手!”严润匆匆赶来,命令家人端上一托盘的金子,试图收买军将结果反被拂落在地,对方狰狞着一张脸,问道:“你就是严润?”“……”严润怔住,心道咱们这不是都认识吗?不过人家毕竟是官身,话还是要回答的,“某便是严润,不知……”“找的就是你!”军将打断他的寒暄,喝令身后的兵卒把他拿下,拿绳子捆了拖到一旁。严家的大娘子发出尖锐的叫声,厉声让健仆奔上去救人,兵卒“铮”的半抽出腰间的佩刀,浓浓的煞气直面而来,奴仆们纷纷腿软了软。就连大娘子也急急后退数步,一屁股栽进榻里,模样好不狼狈,躲在一边的阿雀悄悄用袖子掩唇讥笑。“赖军将!!”严润看到自己的结发妻子被别当堂如此对待,顿时气红了眼,虽说这个军将是方舟底下的人,但是他严润也不是吃素的!不说嫡长子娶了刺史府上的女儿,严家和方舟也是一条船上的人,将来闹到方舟堂前,自己也是有说头的!赖军将睇了他一眼,暗含警告,冷声道:“这位是京城来的刑部郎中俞公,如果你再胡乱说话,对俞郎中有冒犯之言,可别怪某用依法用刑了!”京城来的……严润一惊,迅速低下头去,尽管他还是满脸阴霾,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分析现在的事态。关于太子承乾和刑部郎中俞修被派遣到扬州公办的事情方舟并非真的丝毫不知,早在那日上朝结束之后,长安就靠飞鸽传书送来消息,方舟知道后和严润还有江武东曾在一起商谈过对策。而赖军将这和往常截然不同的态度,还有他旁边一身贵气的中年男子,这数队兵卒……看来事情败露了,而且方舟!方大刺史!竟是拿他严家来当替罪羊了!思及此处,严润顿时气到浑身发抖,看向赖军将的眼睛迸发出仇恨的目光。底下破碎的瓷片,被砸烂的木头家具,兵卒们怀里露出的一点金银玉器的光芒,还有身后吓得不断抽泣的妻子侍妾,严润嘴唇动了动,似乎要把一切全盘托出。“严家主,莫要犯傻。”赖军将眸中冷意更甚,低声道,“严小郎君至今未归呢。”严润听了直接软到在地,脸上又哭又笑几欲癫狂,他如果把江武东和方舟两个人都捅|出来的话,这位长安来客会不会放过自己不说,方舟定会赶尽杀绝的,而自己要是顺从了方舟,阖府上下依旧都会遭难,但是他的嫡长子,却能够活下来,他还有别的选择吗?他没有的。严润眼中的光彩全都熄灭了,他脸色灰败,声音干涩,“走吧。”赖军将好心情的笑了,让兵卒将人带走,自己则是凑到俞修面前,道:“罪犯严润已经拿住了,俞公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去向殿下交差了?”俞修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将军将看透,吓得对方打了一个寒颤这才作罢。☆、“我招!我什么都说!”盐水混合着鲜血淌过条凳,淅沥沥的往下滴,严润闭起双目,指尖不断颤抖,不再受到鞭笞的身上,疼痛依旧是那么鲜明,但是紧绷的心却一下子轻松了下来。“我的确和江豹寨的水匪有交易,他们负责劫掠,而我负责销赃……”他的嗓音沙哑,几不可闻,“所得的钱财,我拿小头,他江武东拿大头,严格来说,杀人越货的都是他们,我不过是帮了一点小忙把东西卖出去而已。”严润试图为自己开脱,他怕死,但更怕身后的家族因为自己而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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