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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不明白他害的是什么病,自然是急于要找个大夫来诊断一下。当时就依着他的话,连夜找医生去了。
世良躺在床上,依然还是不断地喊叫着计春。他是这样的喊叫儿子,儿子却和他一样,也躺在床上在那里低低地喊叫。不过他喊叫的,不是父亲,却叫着好姐姐!好姐姐!你来尝一口罢。
第二十七回客店病身孤思儿肠断(3)
在他喊叫的时候,有个女人在玫瑰色的灯光下,回转头来,向他盈盈一笑。这个女人便是计春为她迷惑住的陆情美。她靠住了梳妆台,一手斜扶了台面,一手抚摸着鬓发,斜了眼睛,瞅着床上。这一张金晃晃的铜床,垂了雪丝般的帐子,在绿色的锦被上,放了软枕头,让计春横着。床中间,放了一只长方形的银质托盘,盘子里有盏玻璃罩香油灯,光如豆大,在灯旁边随配了一些小盒子细签子之类。
计春两只眼望了那鬼火似的灯,陈子布却坐在腿弯床沿边。他向情美笑道:“你怎么不替小周烧一口?”情美笑道:“我虽抽这个东西,完全因为总是熬夜,提提精神用的。现在我上了瘾,非常之懊悔,只好极力忍耐住了,不让这瘾再向上加。小周这年轻轻的人儿,偏喜欢这个好玩意儿,我不赞成。”
计春跳了起来,拍着手笑道:“你也太过虑了。难道抽两口好玩,就会弄上瘾来吗?”情美抬起手臂来,看了看手表,笑道:“你无非是要女人陪你玩玩,我就陪你玩玩得了。论到玩,无论做什么也可以,何必一定要抽大烟。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打四圈牌,再到舞场还不迟。”
陈子布笑道:“三差一,怎么办?”情美将嘴向计春一努道:“他不是喜欢老九吗?打电话把老九叫来就是了。男女交朋友,大家说得来就好,我决不吃醋。小周!你只管和她要好,那没有关系。”陈子布笑道:“陆小姐真是开通,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情美道:“我说得出来,这才见得我心里头一点作用没有呢。老实说罢,男女都是一样,男子不能有一个女子,心里就满足了,女子也就不能因为有一个男子,就算够了。现时我在这屋子里陪着你们说笑,好像我同小周十分要好,可是我背过脸去,和别人也是一样要好的。我不说,你们不能不知道吧?”计春笑道:“我可不那样想。你别冤枉好人。”
情美笑道:“好人?这个年头,哪里有哇!小周!你说句心眼里的话,你是不是喜欢老九?”计春笑道:“这是哪里说起?我和她跳舞,还是你介绍的。”
情美道:“以前就算你没有什么意思吧!在我介绍以后,你能说丝毫都不动心吗?你说实话,我就打电话把她找来。你要装假道学,我就不管。”计春笑道:“请她来打四圈,那也好。”
情美笑道:“我说是猜中了你的心眼儿不是?”说着,她就笑着向外面叫道:“陈妈!你打电话把唐小曼小姐请来,说周先生要打牌,现时三差一呢。”
计春听说,只是笑,并没有做声。他暗地里却伸手到口袋里去摸摸,还有多少钱。这是前日向令仪撒谎要的钱,说是要买些参考书,还做两件朴实些的衣服,于是向令仪要了一百元钞票,揣在身上来散花。这两天和情美混在一处,都花的是这笔钱。现在情美用电话去召小曼来打牌,这正是自己所乐意的事。因为小曼生得娇小玲珑,还只十六岁,在年岁一方面看来,实在觉得是小曼比情美更有趣。她既是来打牌,决没有不奉陪之理。所以事先伸手到衣袋里去摸摸,还有多少本钱。
自己揣度了一下,约莫有三十元左右,若是打小牌,这钱也就够了,于是笑着站起来牵了两牵衣襟,点着头道:“老陈!我的牌是新学的。真打,我可不行,你得让我的张子。”子布正是背着脸对了情美的,就向他了两眼睛道:“那可不行。下棋可以让子,打牌不能让张。难道说我们还做两个人的轿子来抬陆小姐吗?”说着,又连连了两下眼睛。
计春心里可就想着,陈子布这个人总算讲交情的,处处维护着我,处处又顾全着我的面子。年轻的朋友,有这个样子,总是不容易的了。同时,情美也就斜着眼睛,向计春瞟了一下道:“你这人老实又老实得可怜,调皮又调皮得可怜。我们是打牌消遣时候的事,谁赢谁输,都没有关系,让张不让张,还成什么问题?”
计春却不料自己所说的一句玩话,却会引着人家这样瞧不起。人家说舞女是唯利是图的,那也就不见得,于是红着脸道:“我并不是说钱不钱的问题,乃是说的牌,打得太坏,若是四圈牌,永不开和,这也未免丢人。陆小姐!你相信我是怕输掉十块八块钱的人吗?”情美笑道:“那何至于!”
这时,陈子布转着站到计春身后去了,就不由得笑着耸了两耸肩膀,又和情美丢了一个眼色。情美的乌眼珠子在眼睛眶子转了一转,似乎是向子布打个招呼,说是知道了。
计春虽是没有看到他二人的动作,心里却是十分后悔。他想着:人家舞女把银钱都看得那样地淡泊,自己还不曾打牌就先声明着叫同场人让张越是显得自己小器,然而这句话已经说出去了,自己想要挽回,也是来不及。搭讪着只好去把话匣子开了,放上跳舞的音乐片子,一个人在屋子角落里,七歪八倒地跳起舞来。
不多一会,只听院子里高跟皮鞋得得作响,表示着那个人欢愉而来的情形。接着房门扯开,唐小曼笑着跳了进来,嚷道:“你们真高兴!这个时候,还要抢忙打四圈牌。”情美笑道:“你说我们高兴,为什么打了电话去,你就很快地跑了来呢!”
小曼笑着,并不加辩驳,跳着走到计春面前去,将背对了他,反过手去道:“劳驾劳驾!”她身上穿了桃红色的绸旗袍,上身穿了一件雪白的绒绳短外衣,那蓬松的烫发上,也是斜斜地戴了一顶白绒绳帽子。看她两颊红红的,越显得天真可爱。这也不必她说什么了,就伸手代她把绒绳外衣脱了下来。
情美笑道:“小周!你瞧,怎么样?你不是欢喜老九吗?这很明显的证明了吧!”小曼握了计春的手道:“你背着我说了我一些什么?那不成,你说了我,你得说了出来。”说着,撅了嘴巴。
陈子布笑道:“你这对欢喜冤家,到了一处就要闹,不在一处又要想。来来来!打牌罢。”他口里如此说着,两只手扶了桌子沿,就有个要抬桌子的样子。
小曼笑道:“来了就打吗?我可没有带钱。”计春急于要表白他并不小器起见,立刻就答应着道:“没有带本钱吗?这有什么问题,我这里先垫付。”情美笑道:“我说你们的感情不错吧!”小曼听说,就向计春瞅了一眼,于是他在这样打情骂俏的声中,打起牌来了。
将四圈牌打完,已是十一点多钟了。偏偏是计春和小曼两个同输,计春除会了自己所输的款子而外,又替小曼付了账。情美收钱的时候,倒说了一声,还要给钱吗?也并不十分地谦逊,将计春交付的十几块钱一齐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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