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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我也很认真,老头子。”我转过头,笑容满面地从牙缝里咬出几个字,“我要亲眼看看,谁敢碰我的所有物。”
&esp;&esp;戒指与套圈
&esp;&esp;“这幅画讲述了一个悲剧,名为《凯思扬之死》,曾被教会视为禁画,烧毁了很多版本。这个大概是从民间流传出去的,我也是头一次见。”波波鲁站在我身边,看向墙头悬挂的一幅镶嵌在铜制画框中的油画,瞪大双眼,既惊又喜地嘀咕不止。据说莱蒙处理掉许多“庸才之作”,唯独对这一幅相当满意,特地将其悬挂于图书室的墙壁上。
&esp;&esp;我仔细地端详,想知道是什么吸引了莱蒙。
&esp;&esp;画面以黑白两色为基,油料叠涂的画面细腻生动,凌乱的长发和衣物的褶皱被勾勒得纤毫毕现。明明是简单分明的色调,但我却感到了一股压抑的沉痛。
&esp;&esp;油画上画着一对赤|裸的男人,天使背负双翼,魔鬼头上长角。他们的身躯纠缠在一起,仿若两只虚渺的魂灵。天使凯思扬的双翼被扯断,断口涌出鲜血,片片残羽凋零飘落,雪白的长袍破碎凌乱。他耀眼的金发与魔鬼浓墨般的长发缠在一起,一臂高举,仿佛在绝望地忏悔。
&esp;&esp;而魔鬼正邪笑着啃咬他的肩膀,一手扯开他的襟袍,一手罩着他脆弱的头颅,似乎在悠然自得地考虑要不要一掌捏爆。
&esp;&esp;“折辱圣洁的画本就是向主挑衅的禁忌,更别提画的是两个男人。”波波鲁缩了一下肩膀,捂眼长叹,“哦,真希望我能尽快忘了它。”
&esp;&esp;我望着这幅画,感到手心发凉。令我震惊的倒不是他们的性别和身份,而是对待彼此的情感鸿沟。画面上的天使凯思扬,目光里不仅有对上帝的愧疚与痛苦,还有对魔鬼的痴迷与眷恋。他一臂高举向上,一臂却紧拥着魔鬼的身体,两种复杂交错的情感就如沉重的枷锁,将他的目光压得卑弱不堪。
&esp;&esp;反观魔鬼,正□□着凯思扬的黑发男人。他贪婪注视着凯思扬绝望哀伤的神情,毫无怜惜,毫无愧意,双手牢牢攥着对方残破的羽翼,反倒因引诱天使堕落而倍感得意。
&esp;&esp;“天使凯思扬是一个令人不齿的悲剧。身为天使,他性情轻浮,总是开口大笑;他头脑愚笨,总是被表象蒙蔽。”波波鲁道,“依古书的记载,从前在一条铺满荆棘的道路上,有一条受伤的蝰蛇,乞求过路天使的怜惜。其他天使对蛇置之不理,只专心默念上帝的启示。唯独凯思扬,他左顾右盼,发现蝰蛇后,还为它悲惨的遭遇慨叹。”
&esp;&esp;“凯思扬将蛇揣入怀中,试图温暖它的残躯,而蝰蛇借此咬破了天使的心脏,将欲|望的毒汁注满他的胸腔——因为这条受伤的蝰蛇正是魔鬼撒旦化成的!魔鬼想引诱天使堕落,但其他天使早已看穿他的诡计,唯独凯思扬受骗了。”
&esp;&esp;“波波鲁,我觉得……”我犹豫地说,“万一魔鬼不是在欺骗天使呢?如果魔鬼原本就是因重伤化为蝰蛇,不是耍诡计,而是真心想要渴求帮助。但没有一位天使——传说中善良纯洁的天使愿意帮助他。而这时凯思扬出现了,他救了魔鬼。魔鬼也并非将毒汁注入天使的心脏,而是他们彼此相爱。”
&esp;&esp;“主啊,你在说什么呢,罗兄弟?!”波波鲁瞪着眼睛看我,仿佛我说了个天大的笑话。
&esp;&esp;不知为何我紧张起来,回想起看过的一些故事绘本,期期艾艾地说,“魔鬼……嗯,被救助的魔鬼……爱上了天使?而且魔鬼爱得很深,愿意为天使抛弃一切……天使同样爱着魔鬼,但为了世间的正义,反倒背叛了魔鬼……”
&esp;&esp;“天呐,罗兄弟,虽然我主张思想自由,但你的想法着实可怕!”波波鲁惊叫道,“魔鬼怎么可能爱上天使?!还爱得很深,愿意抛弃一切?魔鬼就是魔鬼,傲慢是他们的原罪,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执着卑微的深爱?”
&esp;&esp;我头脑发懵,“哦?这样么……”
&esp;&esp;“至于你说,天使爱上了魔鬼,倒不是不可能。意志薄弱的天使,凡心未脱的天使,都是愚钝的象征。但他们之间不配说为‘爱’,只是‘欲|望’,只是‘诱惑’。那是魔鬼的惯用伎俩。抵抗不住诱惑的天使会被主亲手折断双翼,躯体被圣泉净化再直接投入生命之树轮回,谈什么主张世间正义呢?”
&esp;&esp;我一时无话可说。
&esp;&esp;“凯思扬就是这样一位愚蠢的天使,但他的与众不同之处是,他还蠢得很可悲。”波波鲁道,“他对撒旦说,‘我愿为你舍弃天使的身份。我们不入天堂,不入地狱,去往人间吧。’撒旦用花言巧语迷惑了他,在凯思扬堕入人间后强行扯断了他的翅膀,用最原始的淫|行玷污他的身体,从此他变为撒旦的傀儡,从此主再也听不到这位迷途之子的忏悔了。”
&esp;&esp;我感到额头冒出冷汗,“上帝啊……”
&esp;&esp;波波鲁肃然道,“所以说,魔鬼必须被铲除!他们不像人类,他们没有忏悔之心,靠爱救赎不了他们,必须用审判和刑罚!”
&esp;&esp;我艰难地说,“真的是这样吗?这个故事其实也是教会杜撰的吧,谁又知道真正的情况呢?你们为何不愿相信,魔鬼就是因为受伤,而不是引诱才变作蝰蛇的呢?”
&esp;&esp;波波鲁固执己见,“不是不愿相信,是事实并非如此!魔鬼不会心存感激,更不会自省悔过。他们心如铁石,浑身上下都被傲慢和仇恨包裹得坚硬非凡。他们会有脆弱的一面么?不可能!瞧瞧可怜的凯思扬吧,这幅画已经对他的结局作了最好的诠释!”
&esp;&esp;“所以你们都在唯结果论吗?”我不由抬高了音量,感到心尖仿佛缠着一团乱糟糟的毛线,“你们只会根据结果推断某一个事物的本性,却不会根据它的过往和发展给予理解。冰冷的审判和刑罚对一个同样冰冷的魔鬼又有什么用呢?它们只能让他受到肉体和精神的折磨,却无法让他真正认识到罪责和过失,靠施加痛苦与压力的判决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我不认为所有魔鬼在堕落前都拥有罪过,只是他们被人为定下‘十恶不赦’的罪名,所以只能自甘堕落!”
&esp;&esp;波波鲁倒吸一口气,蹬蹬离我几步远,好像怕我突然挥手揍他。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道歉说,“抱歉,波波鲁。我不会伤害你,是我的错,我刚才太激进了……”
&esp;&esp;“哦,我不是怕你伤害我,罗兄弟,这是正常的辩论。我是觉得……”波波鲁搓了搓手,愁眉不展,郁闷地说,“你的想法太不可思议了。‘魔本无罪’论?主啊,我需要时间消化……”
&esp;&esp;“你们在说什么?”
&esp;&esp;我朝声音响起的地方望去,莱蒙负手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我们,“波波鲁,你又给罗灌输什么疯子思想呢?”
&esp;&esp;呃,可能事实刚好相反。波波鲁看到莱蒙便显得惊慌失措,目光充满复杂的敬畏和单纯的惧怕。“我当初以为他是个消灭亡灵法师的勇者!”一次,他沉痛地跟我说,“谁知道,他就是法师的委托人!”
&esp;&esp;在莱蒙皮笑肉不笑的注视下,修士缩着肩膀,像一尾黑鱼,飞快地贴墙游走,“陛下您好,我先走了!”
&esp;&esp;然后他就逃似地跳出了屋子,肢体动作一如既往地夸张。我正要将桌上的架,莱蒙却突然转过身,拉过两侧刻有镂金雕饰的门扣,将大门砰地一声合拢了。
&esp;&esp;“……莱蒙?”
&esp;&esp;现在,偌大敞亮的图书室就剩我们两个。莱蒙又将窗边的厚帘拉拢,阻绝光线,室内陷入一片昏暗,空中舞动的纤尘就像逐渐沉入河底的积沙。他一步步走近我,眼底带着一丝玩味又迷人的笑。我站在原地,臂弯夹着一部书,莫名感到一丝窘迫。
&esp;&esp;“我小时候也喜欢待在图书室。”他在室内棕红色的地毯上悠闲地踱步,坐在我身侧的椅子上,“这里庄严,古朴,静谧,充满了神秘的韵味和禁忌感,说不定还会从角落蹦出偷书的精灵……”
&esp;&esp;他将我拽到他的膝盖上,抚摸我冰凉的面颊,手指划过我的嘴唇,使劲按揉抚弄,“它们藏在书脊后,偷偷地观望着每个人……窥听角落里的秘语,窥探阴影里的情愫……它们无所不知。它们最明白,越是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越是藏污纳垢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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