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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道:“我能怎么样?还用劳动陈司戈来看。”陈基道:“我正是因为前日你被传入宫中,不知你面圣如何,一直在心中牵挂。知道你不愿见我,所以犹豫了这两日,终于忍不住才来。”阿弦听了这话,才回过头来,却仍昂首道:“我没事,全须全尾好端端地呢。你现在知道了?也那就请便。”陈基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给我好脸色,却仍是想亲自来看一眼才放心,好,既然没事,我走就是了。”他说走就走,转身往外。阿弦已转回头来,盯着他的背影瞧。陈基走到门口,又停下来,阿弦忙重转头看向别处。她虽是看向别处,耳朵却竖起来听他说些什么,谁知陈基只是迟疑了会儿,竟什么也没说,仍是出门去了。直到陈基的身影消失门口,阿弦才瞪着那处,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忽然身后虞氏道:“这位陈司戈是谁呀?”阿弦低头:“没什么,一个以前认识的人。”虞氏道:“那是愿意见的人,还是不愿意见的呢?”阿弦才问:“这是什么意思?”虞氏道:“若不愿意见,以后再来我就直接打发了,若是愿意见,我自好茶好饭地招待他。”这个问题本极简单,阿弦却有些答不上来。在虞氏的目光注视之下,阿弦只得假装才记起来般一拍额头:“啊,耽误到这时候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啊。”“你还没吃早饭!”虞氏忙要叫住她,谁知阿弦跑的快,几个起落,人已经跃出门口了。虞氏追到门口,望着她中箭兔子般奔去的身影,又气又笑,只得摇了摇头,重又退后,将门关上。阿弦匆匆地出了家门,定神左右看看,路上不见陈基的踪迹,想必他已经走了。想到方才跟陈基相对的情形,心里仍忍不住有些酸涩难过。垂头搭脑正要走,耳畔听到马蹄声响,转过弯来。阿弦抬头看时,对方也正笑道:“小弦子,你是知道我来了,所以出来相迎?”说话间就从马上跳了下来,两道剑眉轻扬,目光烁烁,正是袁恕己。阿弦见了“旧人”,也笑道:“我才出门,少卿就出现了,难道是特意等着的?”袁恕己笑道:“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阿弦见他身着公服,不似闲暇无事,便不再玩笑,上前问道:“可是有什么事?”袁恕己道:“正是有事,还是大事。”阿弦道:“什么大事?”袁恕己对她招了招手,阿弦略微迟疑,最终还是微微将头探了过去。袁恕己见她毛茸茸地头几乎贴在胸口,可看见那微微翘起的鼻头,樱桃色的唇,长睫也随着轻轻闪烁……他的唇角不由挑起,却又勉强移开目光,在她耳畔低语道:“宫内传了旨意出来,召我进宫呢。”阿弦吃惊:“进宫干什么?”仿佛是身体本能,一听见“进宫”两个字,浑身不自在。袁恕己道:“我也不知何事,我多嘴打听了一句,那传旨的公公也说不清如何,只是跟我抱怨,原来他还要去周国公府寻你,他说这是个为难差事,我一听,正好是我顺路的事,所以替他接了,他还对我千恩万谢呢。”阿弦诧异:“怎么还牵扯到我呢?”袁恕己道:“横竖去了就知道了,对了,一块儿同行的还有崔晔,已经另派了人去请了。”“阿叔?”阿弦意外,继而叹道:“可是我并不想进什么宫,少卿,这真的是宫内的旨意?若真有事,宫内传了你跟阿叔已经足够了,要我做什么?”袁恕己道:“你还敢大胆抱怨,难不成还是我假传圣旨?”他见左右无人,便又在阿弦耳畔低低说道:“索性再告诉你一个机密,我暗中打听那传旨宦官身边的小太监,据他说来,是太平公主昨晚上不知怎么了,闹腾了半宿,故而我猜想,今日宫内传召我们,也应该跟此事有些关系。”阿弦本来对进宫这件事心中自来畏惧,且她还有要事要做,没想到竟跟太平有关,因为也再问不出什么来,只得同袁恕己一块儿往朱雀大街而去。此时正值清晨,暖煦的日色从东方升起,路上行人渐渐多了,店铺也纷纷开门,一派市井繁华气息。袁恕己问道:“方才我看见有个陈基模样的……从你家门前巷口经过,不知我是不是看错了?”阿弦道:“是看错了。”袁恕己笑道:“可是胡说,那人身着金吾卫的服色,还能有错?”阿弦瞪道:“你既然知道了,怎么还来诈我?”袁恕己道:“我就想看看你跟不跟我说实话。”阿弦撇了撇嘴,也不答话。袁恕己于马上倾身道:“干什么不敢在我面前承认是他?心虚啊?”阿弦道:“心虚什么,我跟陈司戈并不熟,偶然见一面儿,难道要敲锣打鼓让全天下都知道?”袁恕己忍俊不禁:“你跟他不熟了?”阿弦又白了他一眼,嘟嘴不答。袁恕己笑道:“很好,不用跟别人熟,跟我多熟些就是了。”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伸出手来在阿弦的头上揉了一把,“嘟什么嘴?简直难看之极。”阿弦被他揉的头一歪,愤愤地瞪过去:“少卿,这是在街上,许多眼睛看着呢。你能不能庄重点。”袁恕己哈哈大笑数声,道:“我正是要许多眼睛看着呢,又怎么样?”阿弦叹了声:“你自打来了长安,就有些不正常了。不对……好像每个人来到长安后都有些不正常了。”她忽然有些苦恼。袁恕己本要笑话她,转念一想,便道:“小弦子,你要相信,我的心跟在桐县是一样的。”阿弦觉着他的语气太过严肃正经了些,正要问询,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前方路过,身形有些摇晃。“卢先生!”阿弦顾不上跟袁恕己再说,打马往那边儿飞奔过去。身后袁恕己张了张口,将没来得及说出口、原本也不敢说出的那句轻轻念了出来:“只是比之前……更加喜欢你了而已。”清晨的阳光这般新鲜光明,灿灿金色愉悦地洒落在他的头脸身上,这一句话也显得格外呢喃温柔起来,只是除他自己,再无其他听众。且说阿弦因忽然发现卢照邻的身影,便不顾一切飞马追了过去,正卢照邻因脚步踉跄,便走近墙边,一手扶着墙,似是个歇息的模样。阿弦翻身下马,叫道:“先生!”冲到身前将他扶住,忽然便嗅到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阿弦一惊,又打量他脸色发白,双眼微黑,十分憔悴之状,阿弦叫道:“先生是去哪里喝酒来吗?喝了一夜不成?”卢照邻发现是她,因微整双眸,笑道:“原来是十八小弟,可惜你昨夜不曾在场,大家玩乐的十分痛快……”阿弦又惊又气,又有些心痛,叫道:“胡闹!”卢照邻道:“有什么胡闹的?人生不过如此,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他喃喃念来,双眼里仿佛是灰烬燃烧后的光芒。阿弦本知道他将患重病,所以处心积虑想要为他找一个绝好的医师提前疗治,而卢照邻既然身子不好,当然要小心保养,至于这些酒色之类,正是大忌!如今看他如此不自惜自爱,阿弦一时怒从心头起。阿弦怒道:“你怎么这样不自爱,背负绝世的才华诗学,却整天花天酒地,再这样下去,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你折腾,你可知道,你已经……”不等她说完,卢照邻大笑道:“我很好!我没事……我还将出将入相,还将谈诗作赋,还将……得成比目,不羡鸳鸯……哈哈哈!”他竟流露狂态,用力将阿弦推开,转身往前而去。卢照邻用力极大,几乎将阿弦推倒在地,幸而袁恕己赶到跟前儿,将她从后扶住。袁恕己自看不得阿弦被“欺负”,因恼的敛眉道:“这酸儒是在胡闹什么!”谁知阿弦盯着卢照邻,忽道:“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前方卢照邻摇晃不定的身影缓缓停下,背对而立。阿弦盯着那道憔悴瘦削的背影,眼中的泪几乎夺眶而出:“你身患重症,你根本早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袁恕己缄口,拧眉打量两人。前方卢照邻止步,他微微侧身,终于回头向着阿弦一笑……朝阳之中,这一笑如此明灿温柔,却又显得极为脆弱。“劳你费心了,十八小弟。”双眸中似波光粼粼,卢照邻仰头长叹道:“有友如此,余生已足!”他向着阿弦深深地做了一揖,然后站起身来,大步而去!狠往大明宫的路上,袁恕己忍不住问起卢照邻的事。阿弦却想着卢照邻方才那个笑容,以及前两日自己使法子带他去医馆时候他的反应……毕竟是那么聪明绝伦的人,只怕在第二次已经窥知了阿弦的想法,却并不说破。袁恕己见她神情郁郁,便低头道:“小弦子,你认得了诗人,就也染了诗人这样伤春悲秋的性子?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想法子解决就是了,这样闷闷地,没病也就憋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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