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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曾经拼命地想要忘记那些事情,越想忘就越忘不掉。或许,放任那些记忆在脑中千百遍地沉没浮现,在疯狂的挣扎和压抑中归于平静之后,就真的可以像是看着另一个人的人生一般,自欺欺人,冷眼旁观了。
&esp;&esp;可终究不算是忘掉了。
&esp;&esp;他说,你知道吗,我死的那一天傍晚,山崖上的太阳也同今晚的月亮一般圆,只不过红的像血一样。自此以后,我就害怕起了黄昏。
&esp;&esp;他说,我也有父亲。娘走的早,我儿时的印象里就只有这个老实木讷的男人,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常常憨笑着揉我的头发。可是饥荒爆发之后,他带着我四处讨食,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不顾一切地从别人那里抢来半个脏馒头,流着眼泪捧到我面前的样子,狰狞又惶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esp;&esp;他说,你大概不知道吧,身体被拼凑回去,灵魂被再次注入的过程,真的好痛啊。我在那个小院子里呆了十几年,都没什么人来跟我说话。我常常一个人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摆弄那些尸体、傀儡、灵符。
&esp;&esp;他说,我真的很恨那个救了我的人。就是因为他,我才不生不死,日复一日地担惊受怕。
&esp;&esp;他说,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那个院子里逃出来啊。可是逃出来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这世上的人,每一张面孔都会让我想起来那个血染的落日黄昏。我看着着所有人的面孔,只觉得凶恶可憎,处处虚伪。他们朝我笑着,可我能看到他们皮囊下腥臭的獠牙。
&esp;&esp;他说,我厌恶他们,憎恨他们,我只好杀、杀、杀……可是我每杀一个人,心中便会多一分惶恐,多一分莫名。我同他们又有什么不同?这世间所有的人之间又有什么区别?他们就像是镜子一般,也映出了,我的样子啊……
&esp;&esp;断断续续的絮语散在夜风习习里,散在明月当空下。曹宁似是睡去了,绮罗也觉得意识渐渐地模糊。
&esp;&esp;因着这份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只是在心中起了念头,还是当真在迷糊入睡前说出了这句话。
&esp;&esp;“那这下好了,你不必再害怕了。你落在我手里,我不会给你机会了。”
&esp;&esp;也是在这样模糊的意识里,她似乎看见了虚空之中,白衣的老僧双掌合十笑眯眯地冲她行了一个佛礼,而后领着一个五六岁的幼童转身离去,渐行渐远,直至消弭。
&esp;&esp;
&esp;&esp;再睁眼时,已经是清晨时分了。天色湛蓝,如同水洗了一般纯澈。耳畔的鸟鸣声甚是清脆,乳汁一般的曦光洒在小院子里,连空气中浮着的尘埃都似乎镀上了微光。
&esp;&esp;绮罗坐起身来,朝四周打量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见院子里那株枯树干上生出了一层薄薄的绿意,像是青苔重新爬上来了一样。
&esp;&esp;一转头,便瞧见了身畔的少年。
&esp;&esp;迟悟盘腿坐在她身侧,双肘撑在膝上,脊背微绷,显出了少年特有的清瘦单薄。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神情淡淡,望着躺在地上的曹宁,一言不发。
&esp;&esp;绮罗:呃,我又、又睡着了?
&esp;&esp;她心下立时就是一惊,怎么又睡着了!
&esp;&esp;先不说这荒山野岭的,会不会碰上什么秽物,她自己身边就躺了不得了的主儿好嘛!万一曹宁心脉复原了,能活动了,反手给她来一刀,她岂不是在睡梦中就见阎王去了?
&esp;&esp;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大意?!
&esp;&esp;这一惊着实不小,吓的绮罗大清早上惊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心道好在没出什么事。
&esp;&esp;她一边心有余悸,一边揉着脑袋坐起身来,黑色的袍子从她身上滑落下来。她微微一愣,眨巴眨巴眼睛,扭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一旁的少年并没有穿外袍,只着了一件单衣。
&esp;&esp;她手里握着迟悟的外袍,心中微微一动,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赶紧拍了拍他,将衣服递过去:“你赶紧把衣服穿好。”
&esp;&esp;迟悟回过头来看她,忍不住笑了。少年眉目清朗无匹,一双桃花眼缱绻多情却又不带半分矫揉,清澈的如山泉一般。朝她露齿一笑,真真是赏心悦目。
&esp;&esp;莫名的,比这清晨的微凉曦光还要让人心旷神怡。
&esp;&esp;他笑道:“你还真是在哪里都能睡着。”
&esp;&esp;“呃,这个……”绮罗一时间也有点尴尬,讪讪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睡着了。”
&esp;&esp;“昨晚我看你睡得挺熟,就不曾吵醒你,但你这样,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以后万万不可了。”迟悟似是对她有些无奈,柔声说道。
&esp;&esp;“嗯嗯,嗯嗯嗯嗯嗯。”绮罗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一样。
&esp;&esp;“虽说是在禅院里,但毕竟也算是荒郊野外。若是没人守在身边,万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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