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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睡衣躺到床上,才忽然发觉自己想问的问题完全被他岔飞了——于天河是不是在研究他的病历?他的脑子还有救吗?算了,他的大脑太崩坏了,有救没救也没差了。下午睡太多,这会儿李维斯反而有点睡不着了,抱起笔记本电脑想写点儿什么,又放弃了——《朕母仪天下》已经被他改得面目全非,文下一片掐架。反正凶手也确定了,没必要再继续崩坏下去,索性停更等案子结束再全文大修好了。打开宫斗游戏玩了一会儿,宗铭穿着睡衣进来了:“后腰怎么样,还疼得厉害吗?”李维斯天生不记仇,已经忘了自己被滋水的事情了,左右转了转腰,说:“刚起来那会儿有点儿疼,活动了一下好像好点儿了。”“还是推一推吧,免得明天起不来床。”宗铭比他有经验,从兜里掏出一瓶红花油,让李维斯脱了上衣趴在床上,怕他冷,又给他肩膀上搭了一角被子,搓热双手慢慢在他腰部揉按推拿。热热的触感从腰部传来,空气里氤氲着红花油特殊的气味,并不难闻,和小时候隔壁中药房的味道很像……李维斯闭上眼睛,渐渐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爬树摔伤了被外婆摁在床上,一边数落一边整治。宗铭也在絮絮叨叨地数落他:“凡事不要逞强,上次不是说过你了么?这次怎么还是不听话?这样莽撞地追上去,万一钱卓民丧心病狂当头撞你一下子,我这会儿都是鳏夫了……我冤不冤?二婚已经很掉价了,丧偶以后人家肯定要怀疑我克妻,以后还怎么讨老婆?”“克夫。”李维斯纠正。“……你真好意思说。”宗铭嘲道。“我说的是事实啊,我是男的啊。”李维斯埋头在枕头里,闷闷地笑,又说,“没事,你这么多钱,就算克妻也有很多人前仆后继的。”“你的意思是我只配找个钱串子吗?你还真是清纯不做作,什么都敢说!”宗铭嗤之以鼻,“总之以后你还是老老实实当后勤吧,没事儿别上前线了。”“其实也没多危险啦。”李维斯说,“我当时带枪了,再说还有焦磊……钱卓民应该是为了救张斌,不是为了撞死我。”“你以为他那么好身手,想撞成什么程度就能撞成什么程度吗?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宗铭说,叹气,“算啦,今天是我考虑不周,出门之前没安排好……没想到张斌出手这么快,我还想着他好歹应该酝酿一段时间才能对你产生仇恨。”“可能等不及了吧,超级脑都这样,越来越焦虑,越来越失控。”李维斯想起之前关于于天河的问题,有心再问问他,转念又觉得他情绪不对,似乎是在刻意回避,便放弃了。每个人都有保留隐私的权利,既然他不想说,那就别勉强了,等他觉得可以说的时候,自然就说了吧。迷迷糊糊地想着,他居然有些困了,宗铭的手很大很暖,力道适中,揉得人昏昏欲睡……不会是揉中睡穴了吧?然后他就真的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凌晨四点一刻,客厅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李维斯趿着拖鞋出去一看,是焦磊和于天河回来了。于天河明显喝大了,整个人挂在焦磊身上,衬衫皱得像咸菜干,眼镜滑落在鼻尖的位置,拉着宗铭一个劲儿地打嗝儿,仿佛马上就要吐出来了。“他同学拉他吃饭,吃完又非让去唱歌,他不会唱,就被灌了好多酒。”焦磊被于天河坠着,衣服都要扯烂了,哭丧着脸对宗铭解释,“他喝多了非嚷着要见你,我说都半夜了咱明天再说吧,他不答应,非要敲你家门。”话音没落于天河往下一出溜,焦磊连忙一把将他抱住:“于大夫您有什么话赶紧说吧,人家两口子还要睡觉呢!”“有、有、有救!”于天河被他带得说起了东北话,拉着宗铭的手说,“必必必须的……我想过了,我们用用用干扰素疗法……内哈……配合针灸……杠杠的!”“行行,我知道了,回去睡觉吧,睡醒了再来针我。”宗铭的脸色十分一言难尽,敷衍了两句,对焦磊快速而小声地说:“快把他弄走!拖出去,扛出去也行,他没多重你扛得起,快快快来不及了……”焦磊愕然,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于天河忽然站直了,说:“上课吧,你,把《神经学概论》第三段给我背一遍!”“……”宗铭扶额。于天河眯着眼睛看着他,说:“没记下?得,我再给你讲一遍,你记住了……中枢神经系统由脑和脊髓构成,脑和脊髓的外面包被着三层连续的被膜,由外向内依次是硬膜、蛛网膜和软膜……”宗铭:“……”焦磊:“……”李维斯:“……”于天河滔滔不绝地讲了五分钟,宗铭给了焦磊一胳膊肘:“把他弄走!”焦磊一咬牙,弯腰直接把于天河扛了起来:“于大夫他们都听懂了,就我没听懂,回家你给我一个人讲吧,让他们先睡觉啊乖……”苦逼的管家扛着滔滔不绝的雇主走了,听着于天河布道的声音逐渐远去,李维斯忍无可忍地狂笑起来:“他怎么这样啊?!”“喝多了。”宗铭撸了一把脸,痛苦地道,“他一喝多就爱给人上课,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抓住我讲了三张高考真题,我差点儿崩溃了……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灌他酒的,我明儿把他手机挂网上重金求子去!”李维斯哭笑不得,继而替焦磊担心起来:“他回去还要讲多久啊?焦磊能扛住么?”“至少半小时。”宗铭说,“没事儿,让焦磊听去吧,他读书少,多听点儿有好处。”两人对视两秒,同时狂笑起来,笑完又同时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宗铭摆摆手:“去睡吧,还早呢。”李维斯点头,转身要回房,宗铭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说:“行,我半小时到。”李维斯直觉是案情起了变化,问他:“白小雷?”“嗯。”宗铭快步往楼上跑去,说,“钱卓民要求见我,我得马上赶去派出所。”“我跟你一起去啊?”“行。”凌晨五点,两人飞车到达派出所,宗铭让李维斯在监控室旁听,自己进了审讯室。钱卓民佝偻着腰坐在椅子里,看上去比昨天下午更加苍老,两鬓的发茬几乎全白了。“听说你要见我?”宗铭将路上买的一杯热咖啡递给他,坐到他对面。钱卓民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咖啡,端起来喝了一口,枯瘦的手指微微发抖。“他们真的……会杀了他吗?”他语声涩哑地问宗铭。宗铭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已经十三个小时了,他能不能活下去,取决于你。”钱卓民一口气喝掉半杯咖啡,呛住了,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片刻后抹了一把嘴角,说:“如果我说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如果你没有参与谋杀,只是协助和包庇,应该不会判得很重。”宗铭说。钱卓民却摇了摇头:“不,我不是说我,我是说、是说他。”宗铭眉端一挑,道:“这要看他的态度了,如果他配合我们的抓捕,作为未成年人可能还有转圜的余地。”顿了一下,又说,“他的情况涉及一宗系列案,如果能为我们的侦破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情报,我可以酌情向上级提出申请轻判。”钱卓民沉默不语,似在犹豫,宗铭说:“其实就他现在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放任他继续下去比送他进监狱更加危险。不瞒你说,像他这样的人,最后的结果都是家破人亡,无一例外。”钱卓民抖了一下,终于缓缓说:“长丰青年旅社。”监控室里,白小雷立刻对手下的刑警道:“查一下,马上出发抓捕张斌!”下属领命而去,审讯室里,对话还在继续。宗铭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钱卓民:“说说吧,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钱卓民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开始他漫长的讲述——两年多前,他发现自己原本最看好的学生张斌成绩下滑,出于带班老师的责任多次从堕落边缘把他拉了回来。后来张斌渐渐对他产生了信任,把自己的痛苦和压抑都告诉了他。张斌并不属于那种天资聪慧的孩子,尤其是文科方面,能保持班里领先水平完全是家人重压的结果。升入初二之后,因为青春期到来,加上课业进一步加重,他渐渐有些心理失衡,产生了逃家避世的冲动。“有一次他整晚没有回家,父母急疯了,求我帮忙找他。”钱卓民低声叙述着,仿佛回到了两年前的时光,“我凌晨六点多在火车站找到了他,他买了去拉萨的车票,背着行李,打算去那儿修行,再也不回来了。我劝了他很久,他才同意再想想,但拒绝回家去,我就把他带回了我的宿舍。也是在那天,我发现他身上有自残的痕迹,上臂、大腿……有些刀痕接近血管,非常危险。”“我想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他不肯,怕传出去让家里人丢脸。”钱卓民惨笑了一下,说,“你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怪不怪?连死都不怕,却怕见家里人,宁愿跑到西藏玩失踪,又担心家里人没面子。唉,我当时也没办法,怕他再次逃跑追不回来,就同意帮他瞒着家里人。他看了我收藏的一些教育方面的书,又偷偷看了我写的论文,提出让我惩罚他,减轻他的焦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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