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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倒也是。”唐子风点点头。滕机和临一机一样,过去都是部属企业,在当地自成体系,从厂领导到普通职工,都有高人一头的感觉,根本不把当地政府放在眼里。现在国家搞机构改革,滕机被下放到滕村市了,但干部职工的心态一时是调整不过来的。如果滕村市敢对滕机指手画脚,用不着周衡出面,厂里的职工就能教市里如何做人。
&esp;&esp;滕村市恐怕也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才不敢随便动滕机的土地,而是要与周衡商量。在协商不成之后,滕村市又摆出了一副撒手不管的姿态,等着滕机自生自灭。
&esp;&esp;“厂里的职工是什么心态?”唐子风又问道。
&esp;&esp;“大家都着急了。”周衡说,“原先大家觉得滕机是部属企业,真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部里肯定会伸手拉一把的。现在连机械部都没有了,滕机直接转给了滕村市,而滕村市又明确表示不会帮滕机,大家就感觉到压力了。
&esp;&esp;“这些天直接来找我打听消息的中层干部就有几十位,普通工人不方便直接来找我,也都在向他们各自的车间主任打听,这些情况下面也都汇报上来了。”
&esp;&esp;“有压力是好事啊。”唐子风说,“穷则思变,趁这个时候让大家转变观念,丢掉过去老国企的大爷作风,应当更容易吧。”
&esp;&esp;周衡苦笑说:“哪有这么容易。厂里的确是有一些干部职工在反省滕机自己存在的问题,提出应当向南方的一些企业学习,转变经营观念。但大多数的职工是另外一种想法。现在厂里占主流的一种观点是,我们滕机为国家做了几十年的贡献,现在国家不管我们了,这是对我们不公平。”
&esp;&esp;“说得好像谁没做过贡献似的。”唐子风叹了口气。类似于这样的观点,他在许多地方都听到过。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往往会下意识地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埋怨别人对自己不好。能够凡事都从自己身上找原因的,那就是圣人了,当然,这种人活得也挺累的……
&esp;&esp;“我们有个副厂长,叫聂显伦的,经常在工人里散布这种言论,很多工人都觉得他特别正义,是工人的代表,搞得现在我在厂里说话都不如他管用。”周衡无奈地说。
&esp;&esp;“那就让他当厂长好了,你早点退休回京城,含饴弄孙,岂不美哉?”唐子风说。
&esp;&esp;周衡冷笑道:“他如果有这个能耐,我早就让贤了。这家伙过去在厂里就是一个混日子的家伙,因为资历够了,加上有点背景,这才当上了副厂长。这一回,他也是趁着厂里思想混乱,出来哗众取宠,说些大家爱听的话,其实是给厂里添乱。但普通工人哪懂这些,就觉得他说的有道理,都吵吵着说要去市里请愿。”
&esp;&esp;唐子风笑道:“我倒觉得,此人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他把工人的情绪挑动起来了,也让滕村市不敢对滕机轻举妄动了,是不是?”
&esp;&esp;周衡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说道:“你这样说,倒也有几分道理。有他在中间搅和,滕村市也的确是要投鼠忌器。这样想来,滕村市国资局没有动我的位置,只怕也是担心万一我下去了,没人能镇得住这个聂显伦,市里会更被动。”
&esp;&esp;“这也真够乱的。”唐子风说,他掰着手指头,挨个地算着:“机械部撤销了,不管滕机了;滕村市盯上的是滕机的土地,不在乎滕机生死;厂里的职工自己不思进取,只想让国家继续管着自己……,也就是说,闹了半天,全中国只有咱们两个人还想着要振兴滕机,我顿感压力山大啊。”
&esp;&esp;“压力山大也要扛起来啊。”周衡应道,他早就很熟悉唐子风的各种俏皮话了。他说道:“国家把这么一个厂子交到我手上,我总不能看着它垮掉吧?滕村这边作为老工业基础,这些年垮掉的厂子数以百计,让人看着实在是心疼。其他厂子的事情,我管不了,眼不见心不烦。可我毕竟是滕机的厂长,做不到置身事外啊。”
&esp;&esp;“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啊。老周,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高尚了。”唐子风感慨道。
&esp;&esp;“什么屁话!”周衡不满地斥道。
&esp;&esp;唐子风嘻嘻笑着,把刚才那句调侃给糊弄过去,然后问道:“老周,你跟我说说,对于滕机的未来,你的期望是什么。”
&esp;&esp;“期望嘛……”周衡想了想,说道:“两条吧。是一种什么态度
&esp;&esp;听说临一机主持工作的常务副厂长来访,分管经济的滕村市副市长苏荣国下令打开市政府的大会客厅,并亲自下楼迎接唐子风一行。跟在苏荣国身后的,有经贸委主任寇文有、国资局长谢达等一干官员,闹闹腾腾地足有十几位之多。而反观唐子风这边,除了他自己之外,也就只有一个秘书吴定勇了。
&esp;&esp;吴定勇原先是唐子风的司机,后来也客串唐子风的贴身保镖,负责跑腿打杂外加应酬的时候替领导挡酒。唐子风对外介绍说吴定勇是自己的秘书,也就是打打马虎眼,因为吴定勇文化程度并不高,写个几百字的报告能出十几个错别字,至于病句啥的,都不值一提了。幸好唐子风自己是个快手,也用不着秘书来给自己写稿子。
&esp;&esp;“欢迎欢迎,想不到唐厂长竟然这么年轻,而且轻车简从,实在称得上是新一代年轻领导干部的典范啊。”
&esp;&esp;见着唐子风从车上下来,苏荣国紧走两步上前,一边与唐子风握手,一边送上了廉价的表扬。他事先已经知道唐子风是位年轻干部,但的确没想到居然会年轻至此。在见到唐子风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有些怀疑滕机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是不是有误,这么年轻的一个人,能是临一机的领导吗?
&esp;&esp;苏荣国没有在机械行业的工作经历,对于临一机并不熟悉。但今天上午滕机的办公室打电话过来联系的时候,特地说明了临一机过去是与滕机平级的部属企业,堂堂的正局级单位,而唐子风则是从机械部派遣下去的干部,挂着常务副厂长的衔,实际上是临一机的负责人。
&esp;&esp;滕村人没有不知道滕机有多牛的,既然临一机过去是与滕机平级的,那么它的负责人自然也就是非常牛的,值得苏荣国亲自迎接。更何况,滕机那边说了,唐子风是滕机的厂长周衡专门请来的贵客,是来帮助滕机度过难关的,不可怠慢。
&esp;&esp;搁在十几年,滕村市政府对于一个外地来的企业负责人,即便不说不放在眼里,至少也到不了需要扫榻相迎的程度。滕村这疙瘩最不缺的就是企业,尤其是大型国企。滕村市政府侍候好本地这些大国企也就够了,哪有必要去奉承外地来的国企领导?
&esp;&esp;可时过境迁,今天的滕村已经远非过去了。全市上百家企业破产或者处于破产边缘,巨大的就业压力迫使市政府对任何外来的投资商都必须给予高度重视,哪怕这些投资商只是来投资建个饭馆,至少也能安置七八个下岗职工,能够帮着市政府减轻一些负担。
&esp;&esp;临一机这样的庞然大物,自然不可能是来滕村投资一个小饭馆的,它随便撒点钱,起码也能创造百把十个工作岗位吧?像这样的金主,苏荣国岂能不恭敬。
&esp;&esp;唐子风是通过滕机介绍到市政府来的,从道理上说,滕机起码也应当安排一个副厂长陪同他一道过来。但唐子风今天要谈的事情,涉及到滕机的处置问题,让滕机的人呆在旁边,就不太合适了。所以,滕机只是为唐子风派了车,送他和吴定勇二人过来。司机和车子会一直在市政府楼下等着,但不会参加唐子风与苏荣国的会谈。
&esp;&esp;宾主在楼下寒暄了几句,便向办公楼里走去。市府办公厅的一名副主任在前面引着路,唐子风则与苏荣国肩并肩一起走,聊着一些风花雪月……,呃,应当是风土人情方面的话题,顺便互相摸着对方的底。
&esp;&esp;走在滕村市政府办公楼的楼道里,唐子风深切地感觉到了滕村市在经济上的困窘。这幢办公楼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建造的时候,应当是花了一些钱的,格局颇为大气,装修也很考究。但这几年,市政府明显是囊中羞涩,连办公楼的日常维护费用都大为节省,走廊墙上不时能够看到一些墙皮脱落的痕迹,有些地方补刷了白灰,看上去却更为扎眼,因为新刷上去的颜色与旁边的颜色对比鲜明,像是一块块的补丁一般。
&esp;&esp;相比之下,临河市的市政府办公楼就豪华多了,墙面每年都要重新粉刷一次,用的还是据说最环保的进口水溶漆。每个办公室的门外,都钉着有机玻璃的门牌,上面用中英日三种文字写着科室的名称,让人一看就觉得特别与国际接轨的样子。滕村市政府办公楼里各个科室门外,用的还是那种木头做的小牌子,和临河市郊区农村村委会的木牌是某宝同款。
&esp;&esp;走进地上铺着暗红色地毯的大会客厅,唐子风和苏荣国同时感到了尴尬。大会客厅的格局是照着会见外宾那种模式设计的,中间是双方领导的位置,两边一长溜都是随员。滕村市的这边倒是无妨,有这么多人,足够坐满各个位置。临一机这边只有唐子风和吴定勇二人,往那一坐,显得空空荡荡的,再与对面的阵势一对比,感觉颇为诡异。
&esp;&esp;“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隆重了?”唐子风向苏荣国说道。
&esp;&esp;“不隆重,不隆重,欢迎唐厂长这样的贵客,是应该的。”苏荣国说,“这个会客厅是我们市政府最好的会客厅,其他地方都太简陋了,配不上唐厂长的身份。”
&esp;&esp;“苏市长客气了。”唐子风也就不再说啥了,人家要讲这个排场,自己何必装低调呢?反正是谈事,坐哪都能谈,那就客随主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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