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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勺子从我手里叮当当的掉到地上。我愣愣的站在厨房,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宁轩的父亲,被双规了。我匆匆忙忙关了火,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电话给陶子让她帮我再请几天假,然后打车冲到火车站,买了车票连夜赶回a市。到家时,已经是凌晨。我拨宁轩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于是先回了家。我爸我妈见我突然回来,什么也没问。他们一定猜到我回来和宁轩父亲被双规有关,我告诉他们我回来找宁轩。他们依然没有多问。从六年前开始,只要我不想说的事情,老爸老妈就从不逼问,他们始终觉得对我有亏欠似的,无论我做怎样的决定,他们都义无反顾的包容和迁就我。老妈让我回房间先睡一下,等天亮了再出去。我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一遍遍拨着宁轩的手机,却一次次被机械的女声告知,我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我再也躺不下去了,匆匆洗了把脸,早饭也顾不上吃,就急忙冲出家门。身后有老妈长长的叹气声。时间还早,站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茫然和无措的感觉翻江倒海一样漫过我的心头。,我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宁轩!而我也想不通为什么宁轩要让我找不到他!不好的预感开始从心底深处蔓开,游走在我四肢百髓之中,让我又发抖又发冷。我沿着街边漫无目的的走。一边慌慌的啃手指,一边使劲的想宁轩会在哪里。我想起每当我心情不好时,我总是想去喝一杯。而宁轩似乎也有和我一样的习惯。不然多年前我们也不会总是在酒吧巧遇。想到酒吧,我脑中灵光一现!于是立刻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往日那家我常光顾的酒吧而去。到了酒吧,推门进去,不意外的,我果然看到宁轩。宁轩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前有一大堆酒瓶,空的满的都有,他手里还握着一瓶啤酒,看到我时,正端起来要仰脖子往下吞。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端起桌子上另一瓶酒。什么也没说,看着他的眼睛,淡淡一笑,用手里的酒瓶与他的相撞后,仰起脖子咕嘟的牛饮起来。宁轩也不说话,跟着我一起仰脖子将手里那半瓶啤酒一饮而尽。他放下酒瓶,扳过我的脸,托着我的下巴,低下头吻我,我抱着他的脖子,小心回应。我们的吻越来越炽烈,炽烈中隐隐泛出一股绝望的味道。当一吻停歇,宁轩看着我,终于开口。他说:“苏雅你知道吗,我刚回来时恶狠狠的威胁他,我说如果他让你父亲坐牢,这辈子我都不认他这个父亲,我连百年后他别想有我这个儿子送终的畜生话都说了!”“结果他气得,当场就犯了心脏病,送到医院去抢救,大夫说好在送得及时,命总算救回来了。可是你知道我对他说什么了吗?我说,你别再演戏了,别以为演场心脏病发给我看,我就会妥协!”“他把我赶出病房。本来他弹指又两年听着宁轩的话,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四个字。世事无常。程远天他用让老爸坐牢威胁我足足六年,可到头来,两脚迈进监狱里去的那个人,竟是他自己。宁轩说得没错,程远天一出院就被判了刑。亏得唐秘书多方游走,才只判了三年有期,躲过了十年牢狱。他在里面,始终不肯见宁轩一面。宁轩急得恨不能去劫狱。唐秘书找到我,说程远天想避开宁轩单独见我。我应约去了,而他对我说的话,依然时老生常谈。他要我离开他儿子。他说否则的话,就让唐秘书把老爸曾经亏空公款的文件交上去,让老爸陪他一起坐牢。他跟我说话的时候面容平和。丝毫不见猥琐狰狞的神情浮现在脸上。可是我听得却浑身发冷。他这样镇定,就是抱着我如果不答应他提的要求他就破釜沉舟豁出一切的决心。他说只要我肯离开他儿子,老爸的事情,由他来背。宁轩已经那样痛苦,一边是颓然倒下的父亲,一边是相爱多年的我。哪一边对他来说,都是那样的难以割舍。我舍不得逼他去做他根本无法做出的决定。于是这决定,由我来替他做吧。昨天回家时我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爸都已经有些驼背了。于是我意识到,老爸已经老了。这样的他,假如去坐牢,我的心会痛死。将心比心,我的父亲没有坐牢,可宁轩的父亲却在里边。从高高在上的省长,到人人看轻的阶下囚,这中间的巨大落差,已经足够凌迟一个人的骄傲自尊。我想程远天他此时,一定非常生不如死吧。而宁轩,他会比他父亲更加生不如死。因为他始终不肯见他。这样的僵局,我知道,最后只能由我来打破。由我的离开,去打破这所有的僵局。年轻的时候,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就会战胜人间一切困难。可是多年以后,沧桑历尽,千帆已过,再回头时,才发现原来爱情竟是这样脆弱。哪怕相爱的人彼此感情再浓再深,可造化若是弄人,他们就怎样都无法守在一起。我和宁轩,有相爱的缘,却没有相守的命。每当我觉得我们之间燃起一丝曙光时,后面跟着的,却总是一片比之从前,要更加覆灭和绝望的黑暗。我们之间,缘是孽缘,命是苦命。而对彼此的爱更是忘不掉、灭不了、擦不去,也是求不得。我拖着行李,慢慢走在街上。不想这样匆匆赶到车站,想沿着街角再慢慢走一次。昨天我对老爸老妈说,我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告诉他们我会好好对待自己。我会努力让自己快乐的生活下去。我要让他们一定放心,说不定哪天,我就会活蹦乱跳的回来了。老爸老妈明明不想我走,可是偏偏又对我无可奈何。伤心人身上,总是有种让人不敢驳斥忤逆的东西。似乎这东西一旦被驳斥和忤逆了,伤心的人为此就会极有可能了解掉自己的生命。老爸老妈不敢驳斥忤逆我的要求,他们生怕我一个想不开之后,会跳河上吊卧轨割腕。所以他们纵容我,放我离家,任我远行。不知不觉间,我慢慢走到当年我和宁轩经常过来亲热的小公园。站在公园门口,心里漫漫涌过一拨又一拨的酸涩和疼痛。这里记载着我和宁轩那些最初最真最幸福的甜蜜点滴。这里也是我们相爱却不能相守在一起的罪恶源地。我没有勇气多待下去。我怕只要再多看一眼,我的理智就会崩塌。我的眼泪就会泛滥,我的情绪就会崩溃。我拖着箱子,脚软得几乎走不稳路。顺着围墙一路摸索下去,我慢慢走到心动咖啡店门口。看着表差不多九点左右,咖啡店正在准备营业,我觉得自己浑身已经虚脱,根本无法继续多走一步路。于是推门进去,想要歇歇。虽然无力,可我还是挣扎上了二楼。我想图个安静。在安静中最后一次缅怀悠悠往事,然后,离开。坐在二楼,点杯咖啡,一口口慢慢饮下。苦涩的味道哽在我喉咙口,久久不散。身边传来悉悉萦萦的脚步声,我意兴珊抬眼去看,却不曾想能在这里,这里,遇到故人。我年不见的故人,她看起来竟然比六年前还要明艳动人。在看到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再也压抑不住的,冷笑起来,冲口对她说:“这回你总算能满意了吧,田婉儿!”两年后。这里是西北山区。远离城市,交通不便,物产不丰,生活贫困。我申请来到这里支教已经两年。七百多个远离尘世喧嚣的日子里,每天仰望着青山碧水,我盼望着自己的内心总有一天能够重归平静放下所有,然后日复一日下来,似乎我所忘记了的,只是该怎样去欢笑。至于那个人,那些事,那段过往,却一次次在午夜梦回时变得越发清晰。就着山里清冷的月光,它们带着绝望的味道,一份深过一份的浸入我的骨髓脑际,清晰刻骨,无法磨灭。娜依古丽,我的学生,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此刻,她很纳闷的仰着头问我:“苏老师,你上课时讲的‘忧郁’,是不是就是你现的这个样子?”我笑问她:“你觉得老师忧郁吗?”她很认真的考虑,然后说:“恩。你总是一个人发呆。我们看见你的时候,总会以为你在哭。”我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老师不忧郁。老师只是想忘记一个人,却总是忘着忘着,反而更思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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