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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他说,四千块钱改变不了他的什么,但能改变天林的一辈子。”
&esp;&esp;目光长久地落在那个付河曾经站过的位置上,好一会儿,德叔用已经有些哑的声音说:“他心善,自己受了苦,就不想再让别人受这种苦。”
&esp;&esp;这样的往事,对路西加而言是全然的陌生,可德叔所描绘的付河,又分明是她最为熟悉的样子。她先是哑然,再之后,便是心头无尽的酸楚。
&esp;&esp;他还真的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把他在乎的人一个个都拉出了泥潭。
&esp;&esp;窗外,太阳已经往下走,外头的光斜照进来,好似刚好能覆住旧时的那个人影。
&esp;&esp;“我说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付河这孩子是真的特别好。他喜欢你,对你就一定是掏心掏肺的。你千万别因为他爸,就不要他。你们放心,大不了以后我把他爸弄到我边上来住,我看着他,肯定不让他再犯错。”
&esp;&esp;路西加一时无言,只勉强笑着,说:“我不会的。”
&esp;&esp;有时候情绪就像堵在闸口,不说话时还好,一旦开口,它们就逮住机会、跟着话语一同涌出来。路西加忍下眼泪,才问德叔:“您刚才说他的肺,是怎么了?他生过病吗?”
&esp;&esp;“也不是生病,”德叔说,“我们以前不是在工地上吗,挖隧道、修铁路……那地方灰尘太多,环境差,干久了的人多少都有肺病,好像是叫尘肺病。”
&esp;&esp;这样回想,付河的确有时会咳嗽,她还为此勒令她戒了烟。
&esp;&esp;这病的名字听着骇人,路西加心里慌极了,立刻低头开始用手机百度。
&esp;&esp;弥漫性肺纤维化疾病……慢性病程……
&esp;&esp;冷冰冰的医学词汇和那个“不能治愈”的字眼,看得路西加两只手都变得冰冷。
&esp;&esp;看到她这么紧张的样子,德叔又有点后悔跟她说这些。他不安地搓了搓手,说:“你也别害怕,我以前陪他去过医院,他的病没有那么严重,当时检查出来的时候是轻症,医生说还好发现得及时。那之后,我就拦着他没再让他去工地。”
&esp;&esp;路西加低着头,沉默半晌,而后她擦了擦眼泪,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问德叔:“德叔,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esp;&esp;她记得在来时的路上,普天静说过,那条玉磨铁路要2021年才会通车。那么现在一定还在修。
&esp;&esp;就像那次付河帮她修车时一样,路西加站在山坡上,看着那些辛苦工作的工人师傅,根本想象不出付河在这里干活的样子。
&esp;&esp;“他那时候,是干什么工作?”她问。
&esp;&esp;“其实他干过挺多的,最多的是钻爆工。”德叔知道路西加肯定对这些不了解,便指了指隧道的洞口,多解释了一些,“钻爆工就是要在隧道最前面的位置,扛着风枪打炮眼,一般得打两三个小时,如果碰上石头就难打一些,得四五个小时。炮眼打好了以后再装炸药,等所有炸药装好了以后一块爆破。”
&esp;&esp;“炸药?”路西加心下一凛,自然地想到,“那是不是很危险?”
&esp;&esp;“其实现在炸药倒都还是安全的,主要是在洞里工作的时候,可能会有碎岩石滚下来,砸到人。我这胳膊就是这么受伤的。”
&esp;&esp;“那……他能挣多少钱?“
&esp;&esp;“这种是按台班算钱,一般一天一个台班,一次爆破,一个台班三四百。付河是有台班就跟,所以他一个月能挣不少。”德叔摇头,叹道,“这孩子,那时候跟不要命似的,专干那种危险的活,这种活愿意干的人少,给钱多。有一阵他还非要去当‘水鬼’,我说什么都不让他去,愣给他按下了。”
&esp;&esp;“‘水鬼’?”
&esp;&esp;这些建筑相关的职业对路西加来说已经很是陌生,更何况是行业内的代称。
&esp;&esp;“嗯,你肯定都没听过。他们干桥梁的,有时候打桩机的钻头会掉到打出来的地基井里,就得人下去捞。那井下都是泥沙,又很窄,下去的人如果出什么事,都没法救援。这活太危险,虽然下去一趟给的钱是真的多,但有去无回也是有可能的,所以不是真缺钱的人都不会去干。付河那会儿……就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esp;&esp;那天路西加并没有跟德叔一起回去,她一个人在山坡上待了很久,开始时是站着,后来累了,就索性坐到了地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在这,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疼到发慌。她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工人师傅,脑袋里飘荡的是漫无目的的思绪。
&esp;&esp;工人师傅的衣服上落满了灰尘,头发也被蒙上一层灰白。这样看着,路西加忽然想到,在自己那段灰暗的岁月里,她曾有一次独自坐上公交,在漫无目的的行程中,经过了一条有些破旧的街道。街道的墙壁在翻新,两个阿姨正拿着工具,将墙上的旧石灰磨掉。那些自墙上剥落的石灰烟尘纷纷扬到空中,扑到阿姨们的脸上,那两个阿姨却只是用头巾裹住了脑袋和口鼻,连口罩都没戴一个。
&esp;&esp;那是个冬天,外头寒风冷冽。
&esp;&esp;她在那一刻意识到,生活对大部分人都是残酷的,阿姨们即便这样辛苦应该也挣不了多少钱,但这或许已经是她们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每个人面临的棋局都不一样,可即便是再艰难,她们仍在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努力着。
&esp;&esp;放在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是付河打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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