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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顿了顿,补充道:“这人行动低调隐蔽,难度也不高。你有疑问或有所需,去找幽雨就是了,今天或者明天就下山。”
&esp;&esp;舒君还是头一次接到这种任务,虽然很清楚的知道薛开潮究竟是什么意思,自己应该做什么,脑海中仍然有一段时间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到自己具体应该怎么做。
&esp;&esp;幸好还有幽雨可以请教,舒君松一口气,将那张纸收好,答了一声是,乖顺道:“那我明早就下山去。”
&esp;&esp;薛开潮点头:“幽泉会和你联系。正当夏令,南边风物景色都不同,你来去不必太急,正好看看沿途风景。”
&esp;&esp;这就是叫他不必急着回来了。舒君心中生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嘴上仍旧答应下来。他不是爱看风景的人,但既然薛开潮这样说了,看看也无妨。
&esp;&esp;薛开潮似乎并没有更多要嘱咐的了,似乎舒君不是要去刺杀某个孟家重用的人物,而是真的出去看风景一样。他一向是这幅淡然平静的样子,舒君倒也不委屈,只是多少有些不舍,赖在他膝上不愿意起来。
&esp;&esp;他心中虽然始终不觉得自己爱慕或者倾心于薛开潮,却也无法否定自己的依赖眷恋,只能归因于人生中所遭遇的一切事情中,只有与薛开潮关联的才是好的,谁不眷恋好呢?
&esp;&esp;薛开潮默不作声,伸手把他捞起来,抱进了怀里。
&esp;&esp;※※※※※※※※※※※※※※※※※※※※
&esp;&esp;嘤。小孩长大了。
&esp;&esp;碧水白沙
&esp;&esp;舒君被他抱得心中一颤,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变得柔软。他心中知道,自己和薛开潮之间,轻重绝不等同。因此每次有默不作声的亲近,舒君就觉得头重脚轻,几乎不能保持清明。
&esp;&esp;要守住自己的本分太难了,他尚未学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对薛开潮有用的人,就先依赖他立足,付出与得到总不平衡,以至于薛开潮别无所求,好像他也不必回馈。
&esp;&esp;这种感觉没着没落,真是令人害怕。
&esp;&esp;舒君嗅到薛开潮身上带着微微苦涩的香气,觉得自己在他怀里缩起来一声不吭的样子就像是毛发打结脏乱不堪的流浪狗靠在泥金辉煌的神像供案下。虽是归宿,可这归宿并不仅仅是自己的。他此刻可以留下,但终究要踏入外面风雨之中。安宁只是一瞬间,因他无以酬神,而神也不会只怜悯他一人。
&esp;&esp;人间的规矩是想要什么就去交换,舒君自流落街头以来,就知道想要什么只能去抢,去换,去买,叫他安于被给予,这是做不到的。因此遇上先对他好,后来又让他觉得自己回报不了的薛开潮,始终无法忽视心中不绝的恐惧。
&esp;&esp;正因太不平衡,所以随时都令人觉得会倾覆。
&esp;&esp;枕席之欢在舒君看来远没有那么珍贵,不够偿还,他只是心甘情愿,即使如今他整个人都算是薛开潮所有,为了他随时都可能殒命,做得是提刀夜行取人首级的事,但他仍旧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esp;&esp;舒君心中自己永远一无所有,匮乏贫瘠。他心情烦乱复杂,日子越是安宁内心就越是动荡仓惶,反而是动荡不安能令他清醒。
&esp;&esp;薛开潮怀抱安稳且寂静,但却并不是属于他的。舒君默默抱了一会,悄悄从他膝头滑下来,已经觉得赧然,心中觉得未免太软弱,是不该流露的一种情绪。但手仍然无意识的拉着薛开潮的袖缘,起身时才发现,像被火烫了一样迅速松手。
&esp;&esp;他总觉得自己尚且不够成熟,于是努力学习,在这种小事上却露出蛛丝马迹,未免觉得不好意思,极力自持,试图告退:“我该走了。”
&esp;&esp;却不知道薛开潮如何理解,见他松手目光微垂,看得舒君手心手背都痒痒,忍不住缩到了身后去。
&esp;&esp;薛开潮睫毛很长,只有微翘的弧度,密密排列,落下来的时候轻盈又分明,像一把张开的扇子遮掩着目光。舒君被看得进退两难,他却毫无自觉,赤足在舒君面前站起,身影是长长一条:“不急。”
&esp;&esp;说着拿了自己的佩剑递进舒君手里,自己足不沾地绕到舒君背后,伸手扶在他肩上:“我忘了,方才是想教你几招的。”
&esp;&esp;舒君被他笼罩在怀里,一时动弹不得,勉强握着那把琉璃般透明的佩剑,耳根一阵阵发热。薛开潮一举一动都似乎心无旁骛,但他却不能安然接受,只觉得被扶着的肩膀快熬糖一般受了热就尽数融化。
&esp;&esp;刀剑的路数自然是不一样的,用法也不一样,但薛开潮自然是懂的,简单比划比划还是轻轻松松。舒君被他搂着又握住手,云里雾里翻转腾挪,演示了一套剑法。他的悟性不错,隐约从其中感受到一丝异样,忍不住在停下来之后问:“这不像是法殿的招数?”
&esp;&esp;薛开潮坐回去,顺手捞过从门缝里翘着尾巴挤进来蹿上坐榻的小麒麟,眼波微微一闪,如同粼粼碧水之中游过的鱼尾,倒不急着给他解惑:“你还记得几分,试着来一遍吧。”
&esp;&esp;这套剑法其实不难,舒君依样画葫芦,也能学个五六分,自觉倒也能看。但真正施展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剑势绵密不绝,生生不息,虽然入门容易,但真正学精学好则威力当成倍增加。薛开潮和自己在东侧殿切磋的时候用的第一招应该就是这里面的。
&esp;&esp;只是薛开潮用起来,对手的感觉就好似迎面撞上一座无形无色的高墙,甚至不敢硬碰硬。要练到这一步那就不知道会用上多少年了。舒君心生佩服,又觉得实在厉害,练完之后双眼亮晶晶等待着薛开潮的答案,却发现对方神情异样,心中忽然升起一步踏空的悚然。
&esp;&esp;薛开潮的模样倒说不上多可怕,甚至波动也是转瞬即逝的。但舒君觉没有看错,那一瞬间薛开潮显得真实许多,只是眼睫一扬,却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和怀念,好似神像金粉簌簌跌落化作半透明闪着光的蝶翅,纷纷扬扬见被凡人窥见一眼神的悲哀。
&esp;&esp;但只是一错眼,薛开潮仍然端坐,神情宁静,手指埋在小麒麟背上的软毛里梳理,语气也是平淡的:“这是我母亲教给我的剑法。你学到的虽说是法殿传授,但幽雨和法殿,其实都深受薛家影响,自然是不一样的。”
&esp;&esp;舒君默然,不敢做声了。
&esp;&esp;他知道薛开潮的母亲独孤夫人早逝,但具体如何就不可能听人说了。至于薛开潮自己心里是否怀念母亲,又是否因母亲早逝而父亲隐居避世感伤,那就不可能由人议论了。
&esp;&esp;不过如果将薛开潮当做无情无欲崖岸高峻的神来看待,也实在难以将他失去母亲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人间之事从来难得圆满,而薛开潮高高在上,早就该看开的。
&esp;&esp;因此舒君即使看见了他的神情变化,一时之间也只是吃惊,后来才是默然之中生出几分难过,好像别人心上有个坚硬粗糙的伤疤,而他方才就是无心之中伸手摸了一下。伤疤过分粗粝也可以伤人,只摸一下也会刺痛。
&esp;&esp;好在薛开潮已经恢复常态,舒君也就自觉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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