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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本就不需计较这些虚礼，阿舅在屋中歇着？”

&esp;&esp;厉弦急急踏入，尚未进屋，便听得一阵嘶声力竭的咳嗽，似要把肺都咳了出来，他心中一急，几步奔了进去。

&esp;&esp;仲二急急跟上，也想跟着入内，冬河却手一伸，拦到了他的跟前，笑道：“这位，咳，小哥，我家二爷身子羸弱，大夫们吩咐了，要少见生人，你看你这风尘仆仆的……甥少爷他是重逢情切，你就不必跟着了。”

&esp;&esp;仲衡眉一竖，正想推开这多事的管事，却见厉弦匆匆而入，没有回头多望一眼。他缓缓收回手，垂眼，轻轻握住拳头，是了，他总是忘记，如今阿弦是他的主子，而不是当日可以挥拳互搏，平起平坐，身份相当的国子监学子。

&esp;&esp;“二舅。”厉弦缓缓走到那张床前，眼底的泪慢慢浮上来。

&esp;&esp;郑锦用洁白的锦帕捂着嘴，又闷声咳了几下，缓缓抬起头来。

&esp;&esp;他脸色苍白，与厉弦一个模子印出来般的鹅蛋脸瘦得有些脱形，突出的颧骨周遭是两团病态的晕红，即便如此，当他疲倦地微微一笑，似是连晨光都洒落到他的眼中，缱绻缠绵，动人心魂。

&esp;&esp;又譬如美玉乍裂，惹人心碎。

&esp;&esp;边上的两个小厮忙帮他拭汗架枕，收了帕子，又为厉公子斟茶递水，搬椅端几，麻利地张罗好，悄然站到一旁。

&esp;&esp;郑锦看着楞怔怔的外甥，轻笑连喘地挥挥手，让他走近些，低喘道：“阿弦，不认得二舅了么？你长大了些，二舅怕是抱你不动了。”

&esp;&esp;厉弦的眼泪终于决堤，连鼻涕都挂了下来，呜咽着随手一抹，乱七八糟糊了一脸，他也顾不得那些，猛地扑了上去，却不敢重压，只轻轻地趴在二舅盖的锦被上，嚎啕大哭：“二舅，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esp;&esp;郑锦讶异地睁大美目，有些哭笑不得，忙抚着外甥头顶的软发，柔声安慰：“阿丑，哭甚？二舅无事，且死不了，莫怕，莫怕，小牛犊子要乖啊！”

&esp;&esp;厉弦生在丑年，母亲给他起的小名是阿丑，郑锦在他小时逗弄外甥顽时，便常常喊他“小牛犊子”，此时听来又是伤感，又是亲切。

&esp;&esp;二舅不安慰还好，这一安慰，厉弦泪如泉涌，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闷头把自己埋在二舅能硌到骨头的怀里，痛哭淋漓。哭前生的悔不当初，哭阿舅们凋零离世，哭自己的愤懑屈辱，也哭这重生一世的惶惶无依、辗转难眠……

&esp;&esp;在阿舅瘦弱的怀抱里，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宣泄的出口。

&esp;&esp;此时的阿舅虽然瘦弱，但却生机勃勃，笑得风淡云清，再不是前世自己最后见到他的那段时日，面色枯槁，瘦得几乎不像个人，眼中死寂，唯余一点余烬燃着幽幽复仇之火，心心念念救他出苦海。

&esp;&esp;然而，阿舅熬干了心血，仍是挣不过命，功亏一篑，绝望而终……

&esp;&esp;如今的阿舅摸着自己的脑袋笑得无奈，虽是弱不胜衣，却眼蕴风流，心性潇洒，带着郑氏的大宗生意杀入江南，谈笑间压得一众豪商憋屈不已，活得恣意又快活。

&esp;&esp;从没有哪一刻，厉弦如此时一般，感恩老天，让他重回了还来得及挽救一切的时候。

&esp;&esp;郑锦心中也暖暖的，这傻孩子有些年没见了，竟是仍记挂着他。

&esp;&esp;阿弦出生时他才八岁大，他身子虽弱倒也还过得去，吃力地抱着那个圆滚滚的大胖小子，当真欢喜得不得了，那时阿姐还在世，笑得温柔却抹不去眼中淡淡的忧。

&esp;&esp;为了给阿姐解忧，他那时一年倒有三个月住在京里，陪伴阿姐和胖胖的小阿丑，及至这小娃娃慢慢长大，他的身体也越发破败，不能经受京都的寒燥，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江南休养。

&esp;&esp;后来，他身体越来越虚，只能两三年才随着大哥去一次京城，探望阿姐与外甥。

&esp;&esp;再后来，阿姐郁郁而终，他伤心忧愤之余，又担心那哭起来茫然无依，又不得厉相喜爱的小外甥，只是那时，他的身体除了勉强能撑过一年一次返家祭祖，再经不得长途跋涉，唯有让大哥多看着点，多替他顾着些……

&esp;&esp;算起来，足有四年没有见到阿弦了，然而，血浓于水，即便远隔千山万水，他们之间的亲情也未淡上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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