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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这个月的饷银还没下来,我手里也没什么闲钱,都是在看街老爷家中搭伙,你若没吃饭时,我与那翠姐儿说说,请她多饶一碗米饭一个馒头的,也不打紧。”
&esp;&esp;张四郎原是吃喝惯了的,如何将张三郎那些粗茶淡饭的放在眼里,不耐烦道:“罢了罢了,那我还不如回学里吃去呢,多少还有个荤腥儿,兄弟今儿来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
&esp;&esp;说到这里,虽然素日骄纵,只是拿人手短,难免难以启齿,支吾了半日道:“这不是快到院试了么,听见同学都说书肆里头新进了不少范文,我想着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多念些别人的文章也是好的,只是如今考试在即,这些书册也是水涨船高,往日里家中给的月钱就不大够用了,要写信给娘寄去,她老人家又不认字,我要亲自回乡一趟,又怕耽搁了功夫儿,所以来寻哥哥,好歹与我几个钱,若是这一回院试得中做了黉门秀士,岂不是改换了咱们张家的门庭。”
&esp;&esp;张三郎听了兄弟这一番长篇大套的话,说来说去就是怕这回要钱给母亲责骂,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的,待要撵他出去,见外头寒风凛冽,他兄弟有生得人物猥琐身量儿单薄,好不可怜见的,只得叹了口气说道:“你要多少?”
&esp;&esp;那张四郎听见哥哥吐了口儿,欢喜的什么似的,赶着笑道:“哥如今当着官面儿上的差事,就是官饷少了些,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岂不比我这样没有进项的人强一些么?如今考试在即,也难免洛阳纸贵,若是我三天两头的来闹,只怕是扰了你,倒不如索性给我一二十两银子,拿了回去倒也好瞧,年前也就不必再回家一趟了,也省得娘来回路上担心。”
&esp;&esp;张三郎听了这话蹙眉道:“什么样的书倒要一二十两银子?如今我虽然没念过几日的书,到底也上过几年幼学童蒙,书本价钱还不知道么,那些大部头的全书自然书院里头都是预备下的,如今叫你们单买的不过是些时尚之学的卷册,哪里就那么金贵了。”
&esp;&esp;说到这里,忽然心中咯噔一声,声音之中就带了几分严厉道:“莫不是你学人家,要弄些夹带进去?老四,念书的人名节大事上头你可不能犯糊涂,一旦给学官发现了夹带不是玩的,只怕是斯文扫地,一辈子再难进学了。”
&esp;&esp;那张四郎听见哥哥一番长兄如父训诫之言,翻了翻白眼道:“哥说道哪儿去了,兄弟好歹还是童生身份,如何能做出这般下流没脸的事情来,不过是最近加上学里伙食不好,我又正是年轻嘴壮的时候,哥自小儿看顾怜惜我,如今如何倒蝎蝎螫螫起来,若是不乐意与我银子,直说罢了,怎的这般问东问西的好不耐烦。”
&esp;&esp;张三郎心中有个疑惑,只是素知弟弟死鸭子嘴硬,断然不肯明说的,心中留着忖量,口中暂且稳住了他道:“老四,你且别恼,实在是这个月的饷银没得,我这是公家差事,又不是自家买卖可以预支的,不然你先回去,等这月的饷银发下来,我给你送去也就是了。”
&esp;&esp;那张四郎听见哥哥这般说,只得点头道:“既然恁的,哥好歹快来。”张三点头道:“知道了,你若不在我这里吃饭时,早些回书院里,可别乱跑,仔细误了饭点儿。”张四郎答应着去了。
&esp;&esp;张三郎心中盘算着弟弟的事情,怎么变着法儿问问夫子,到底自己的弟弟这几年在书院里表现如何,来日有望高中没有,若是不中用时,也好苦口婆心劝劝他,切莫再揣着痴心,依旧搬回乡下居住,虽然比不得自己能做重劳力,好歹不用儿行千里母担忧了……
&esp;&esp;正想着,就见从前头看街老爷宅子的后门处,小翠儿姑娘端了个食盒过来,招呼了一声道:“三哥,我给你送饭来了。”张三郎连忙站起来接着,点头道:“劳动姐姐玉体。”
&esp;&esp;小翠儿四下一看,见那张四郎不在,因搭讪着问道:“怎么三哥的兄弟不曾吃饭就回去了?我还特地多盛了一碗米饭并一张大饼,就不知道合不合他的口味,谁知竟回去了。”
&esp;&esp;☆、杜娆娘赌气回门
&esp;&esp;张三笑道:“多谢姐姐惦记,四郎自小儿多病,又是个念书孩子,家里骄纵惯了的,在书院里养的胃口也刁了,不乐意与我一处吃饭。”
&esp;&esp;小翠儿听了,脸上一红道,低头弄了弄衣带,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怕你们弟兄两个要喝酒,就把太太赏我的两碗菜也放了你这食盒里了,如今再拿回去,只怕厨房的人要问的,既然三哥的兄弟不在这里,不如……不如我与三哥吃了这顿酒饭也罢了……”
&esp;&esp;张三郎听见这话,心里突突直跳,心中暗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这翠儿姑娘平日里不声不响的,男女之事上头好大胆子,心里难免有些小觑了她,面上稍有不悦之色道:
&esp;&esp;“姐姐这般爱惜赐饭,三郎替我兄弟谢过,只是你我孤男寡女的,姐姐又是太太房里的人,小人是万万不敢唐突的,若是姐姐觉得回房不便,且请在我这茅檐草舍里略坐一坐,可巧我有事要寻我李四兄弟,就不能相陪了。”
&esp;&esp;说着,也不管那翠姑娘脸上下得来下不来,抬脚就走。
&esp;&esp;那翠姑娘吃了张三郎一顿抢白,如今见他去了,脸上臊得滚烫,眼泪也掉下来,将那食盒打开,见里头一壶酒两碗菜,并米饭烙饼等物,气得全都摔在地上,往张三郎铺上一座,嘤嘤咛咛的哭了起来。
&esp;&esp;哭了半日,伸手往自家盘扣上头摸手绢儿时,方才想起来早起那一条给家里的猫儿抓破了,偏生今儿太太房里事多,还不曾得空儿出去买,如今哭个大花脸,又不好出去的,只得满屋子里头瞧瞧张三郎可有手帕,摸索了半日,忽见枕头底下露出一个角儿来,伸手一扯,竟是一条锦帕,一望可知并不是男子所用之物。
&esp;&esp;小翠儿见了此物,心里咯噔一声,就猜测那张三郎在外头养着唱的,又或是有个什么相好儿,拿在手里提鼻子一闻,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饶是她女子之身也忍不住心头一荡,又不是什么脂粉香气,说不出的温柔旖旎。
&esp;&esp;小翠儿心里一急,恨恨的将那帕子往地上一掼,待要狠命踩了两脚,啐上一口,又怕给张三郎回来瞧见了,只得含羞忍辱收拾了满地杯盘狼藉,悻悻而去,这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esp;&esp;却说张三郎来在街面儿上,瞧着打更时辰尚早,又没有什么旁的营生,原想着去寻李四郎,又知道他家中老婆孩子都挤在一间房里,自己做大伯子的去了,共处一室甚为不便,只得往更房里躲躲罢了。
&esp;&esp;谁知到了更房处,但见李四郎正抱着官哥儿在房里干坐着,见他来了,彼此都是一愣,那李四郎面上有些尴尬道:“实不知道三哥也来得这般早……”刚说了一句,那官哥儿便踢着腿儿不依,扎着手儿奋力扭动着小身子,好似不乐意让爹爹抱他似的。
&esp;&esp;张三郎见了官哥儿倒是喜欢,伸手接住了抱起来笑道:“几日不见,哥儿又富态了些。”一面瞧着孩子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又蹙眉说道:“哥儿身上怎么这样冰?你也是个没调理的,大冷的天儿,只管抱着孩子在更房里做什么呢。”
&esp;&esp;那李四郎面上不大好看的,垂头丧气的道:“还不是您弟妹么,耍了小性儿回娘家,连官哥儿也不带了,这不是给我好瞧的么……”
&esp;&esp;那张三郎素知自己这把兄弟夫妻两口子平日里都是鱼水和谐的,不知怎么今儿倒闹气别扭来,因问道:
&esp;&esp;“怎么,你们小公母两个向来丢不开手的,如今弟妹恼你也罢了,如何好端端的连官哥儿也给抛撇下了,倒是好可怜见的,既然恁的,你也该带了哥儿在家里歇着,如何往更房里乱跑,小孩子家身子单薄,冻坏了不是玩儿的。”
&esp;&esp;四郎叹道:“我们小夫妻两个能有什么仇,还不是我那岳母老大人,原先养下好几个哥儿来,只有我浑家一个是姐儿,自小儿在家不如哥哥兄弟们受人待见的,刚刚成亲那会子,见我疼她,还含着泪对我说些小时候的往事,我虽然不好说她老家儿,心里自是记恨,谁知如今乡下儿子们不孝顺,都不愿意给她养老,今儿推到这家儿,明儿又送到那家儿,把个老太太当皮球似的踢来踢去的。她又受不得这样的罪过儿,因托人进城找到我家里,对我浑家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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