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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一尘忽然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像是被水雾遮住了眼睛。他轻轻地眨了下眼睑,就感觉到颊边传来一阵麻痒,他伸手去摸,却只摸得到满指冰凉——因为再也没有人会为他揩去那些泪水了。“粥不好喝吗?”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回答他。但白一尘在那一瞬却恍然觉得自己听到了最尖锐的噪音,那声音刺耳轰鸣,像是一场巨大的爆炸,刹那间带起无数碎石飞沙快速穿梭过他的胸腔,震得他脑袋发疼,让他听不到除了这噪音外其他声音,所以他才听不到时亦南的回答。白一尘确信时亦南是在这里的。他在和他说话,他一直陪着他,只是他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影子。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白一尘觉得他的脑袋又静了下来,静到他能听到自己血液沸腾和心脏嘶哑的尖叫声,它“呯呯呯”地在胸腔中震颤跳动,好像下一刻就会破裂般的亢奋,带起一股压抑不住的酸涩涌上他脑袋,逼迫眼泪汹涌而出,一滴一滴砸进喝空的碗里,或是在温馨的鹅黄桌布上洇开一圈圈深色水痕。白一尘怔怔地笑了笑,望着面前那碗没了热度的冷粥,起身收拾碗筷,轻声道歉:“你不喜欢就别吃啦。对不起,下次我会换其他口味的。”“情人节快乐。”“亦南,我爱你。”也许是在白天为那些玫瑰搭雨棚时受了凉,白一尘晚上又做梦了。在情人节的这一个晚上,他没梦到他和时亦南肌肤相亲干柴烈火地交缠在一起热吻,在床上疯狂地做爱,反而梦到了时亦南和他分手。那天不是情人节,也不是任何一个节日,但白一尘后来却总是忍不住把那天当做他的祭日来哀悼,因为那一日的绝望和灰暗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铺天盖地而来,狠狠地扎在他的心脏上,将他推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从那时起,寂寞,痛苦和绝望就开始取代时亦南和他日夜相伴,形影相随。他那天醒得特别早,醒来的时候时亦南正逆着光站在窗边打领带,那天早晨的光线很强,他看不清时亦南脸上的表情,所以他起身,惺忪着睡眼和时亦南交换了一个极尽缠绵的吻。时亦南狠狠地吸吮着他的唇舌,吻得像是要把他撕碎了完全吃下一般凶狠,他艰难地喘息着努力回应他,差一点就擦枪走火来了一发,然而时亦南很快就收了劲,揽着他的腰温存了一会,半句话也没说就离开了。放在平时,白一尘很可能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但也许是那天的吻太热烈了,热烈到他以为时亦南也像他爱着他一样——离不得,抽不开,拽不断,旁人轻轻碰一下都会忍不出厮杀上去,搏得满身是伤也不肯放手。可从头到尾,不肯放手的也只有他一人。时亦南一直都是潇洒的,像一股不期而遇的春风,徐徐转入他的心中,又悄悄离去,自在而毫不留恋,只有他放不开这缕风,妄图抓住这根本摸不到的东西。除了必要的证件,时亦南的衣服、领带、皮鞋、洗漱台上的剃须刀,甚至连床头柜前的充电器,他一样都没带走,给了白一尘一种他还会回来的错觉。但他一直都没回来,还带走了白一尘世界里的所有颜色。【我们分手吧。】时亦南给他发了这样一条短信,之后就消失在了茫茫的人海里,留下他一个人在那个有些小但很温馨的出租屋内迂回徘徊,守着他那连带句号在内的六个字符等过三个春秋,等出左手腕上那道以爱为名的荣誉勋章。他也依旧没有回来。而今年,是他离开的第四年。白一尘睁开眼时,首先触碰到的就是湿透的枕巾,它冰冰凉凉地贴着他的脸,提醒着他还活着。他走到浴室,毫不意外地在镜子面前看到了自己红肿的双眼——这个周末一点都不顺利。他轻轻叹了口气,挤了条湿毛巾放在眼睛上敷,希望能将红肿消下去一些。“早上好,亦南。”白一尘回到卧房,对着双人床空旷的另一边说话,“今天我没什么事,等下我帮你画张画好不好?”回应白一尘的,依旧只有压抑的沉默。但白一尘却毫不在意,垂下了眼睫,声音还有些甜蜜:“你不出声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呀。”等下吃完早饭,就到画室为时亦南画一张画,中午再睡个午觉,下午醒来后再看会杂志,傍晚把上周接的翻译单做完,他就又可以去睡觉了。真好啊,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周末。白一尘这一个周末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然而计划永远没有变化来得快,他的画刚画了一半,乐栋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乐栋,有什么事吗?”白一尘的声音有些慵懒,又带着十足的温柔,富有磁性的声音穿过电磁信号传到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叫那旁的乐栋微微愣了一下。但紧随着,乐栋又笑了起来,故意压低声音:“宝贝,想我了吗?”白一尘拿了另一根画笔,沾了点颜料为画布上时亦南的衣服上色,柔声道:“别闹了,你的声音一点也不像他。”“啧,好吧好吧。”手机那头乐栋感叹了两声,“一尘啊,今晚的同学聚会你真的不来吗?”白一尘闻言,下笔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他思索了一会,一边继续画着一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和乐栋聊天:“怎么?你想我了吗?”乐栋这下反倒是自己笑了起来:“哎哟大画家你别用你那嗓音勾我了,讲正事啊,这次同学来得都比较齐,大家也都快五年没有见过你了,反正时亦南他也不会来,你……要不要来一下呢?就当做是陪我嘛,好不好?”白一尘沉默着,没有说话。那头的乐栋也握紧了手机,半晌后终于听见白一尘犹如恩赐的一句话:“好吧,那我就陪你去吧。”乐栋不着痕迹地长舒了一口气,用轻松的语调对白一尘说:“那太好了,等会我开车来接你,你尽快收拾一下啊。”“嗯。”白一尘应了一声,将手上的画笔搁下。“宝贝,我爱死你了。”白一尘听到乐栋这句熟悉的话,轻笑着说:“么么哒。”“么么哒,待会见。”“待会见。”白一尘挂断电话,伸出手指顺着画布上的人的轮廓勾勒了一圈,偏偏头说:“宝贝,我爱死你了。”画中的时亦南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好像白一尘的爱语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句无足轻重的问好,可以默不作答,可以抛之脑后,可以装作没有听见,置若罔闻。然而白一尘却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他坐在画前,静静地看着画里的人,直到颜料干透,才拿起放在一旁的白布盖上画架。在白布完全遮去画中那人的脸庞之前,白一尘又轻轻说了句:“待会见,宝贝。”白一尘上车的时候,乐栋盯着他眼睛看了很久,最后在发车之前才皱着眉问了句:“你哭过?”“没有啊。”白一尘系好安全带后迅速抬头,眼底一片愕然,“只是昨晚没有睡好,怎么,我黑眼圈很明显吗?”“没有就好,你最近又失眠了?”乐栋松了口气,发动车子避开白一尘的望着他眼神。他不喜欢白一尘看他时的眼神,太深情了。那里面浓烈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像粘稠的蜂蜜一样黏缠住他的呼吸——可他根本就不爱他,白一尘爱的永远只有时亦南一个人。“没有啊,就是睡得不好,老是做梦。昨天夏医生给我开了点药,我先吃吃看吧。”白一尘伸出手指按按眼球,漫不经心地说道。车子拐过一个路口,乐栋开口道:“药能少吃就少吃,那些药对你的肾和肝都不太好。”白一尘望着窗外快速划过的景物笑着敷衍道:“我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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