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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脸比尔说得简单而郑重。既诚恳,也自豪。尤里腮帮子鼓鼓地看看面包,看看鱼。看看烤鹅。恍然,不由莞尔。他冲疤脸比尔笑了笑,一点头,坦然接受道谢。战场很大程度上,是个靠经验生存地地方,所以新老传承很重要。并肩作战的同僚间,因为入伍不同,辈分也不同。老兵下头有新兵。上头则有老军士。他们之间,就像父辈和儿辈、父辈和祖父辈,一拨儿带一拨儿,对内讲资历,对外爱护短。疤脸比尔为霍森获救说谢谢,那相当于祖父跟父亲的救命恩人道谢。这种性命相关地事,哪里有说“不用谢”的道理?!至于自豪。那是因为霍森知道感激。疤脸比尔嚼着面包。也笑了。笑得疤痕扭曲,看起来分外狰狞。可惜当初连查理都吓不到。这会儿自然更吓不到尤里。赶在查理回来前,疤脸比尔溜了……尤里只是和疤脸比尔简短道别,没起身搞什么规规矩矩的送客。他喝了口汤,嚼着鹅肉,瞧着疤脸比尔的背影朝东边地营房去,一直到视线被墙壁挡住,不由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真奇妙。”不是吗?一物克一物。疤脸比尔居然躲着小法师查理。查理终于回来了,顶着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拎着洗完了的衣服。尤里吃饱喝足,把桌子收拾收拾,看着查理地确有了点胃口对付晚餐,这才放心去洗衣服擦长剑。白鸽和格朗姆在外面逛了逛,在湖边找了几种可以用来地驱蚊草,然后到树下乘凉。军需官不折不扣地满足了查理地条件----他们那排屋子地北边,同时也是靠湖一边,有两棵大树。树上各搭着一个简单的小哨台,能让两个人值班,可以用来监视湖面,警惕鱼人。这种岗哨对外不对内,所以树下面也就成了公共休憩区。尤里做完事,去树下溜达了一圈,听白鸽说了下冒险者地情况。他也找了几种可以驱赶蚊蝇地草,不过或许是他们家乡植被情况不同的缘故,和白鸽的不一样。品种与用法都不一样。他们就此交流了一下,决定交换一部分。因为白鸽担心格朗姆,大野猪太招蚊子喜爱。而尤里心知肚明,查理不会乐意屋子里充满太富有刺激性的气味。尤里回到二二零一,发现查理趴在桌边,撑着下巴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脸颊红扑扑的。再看那两瓶果子酒。好嘛,空了一瓶!他倒过瓶子来晃出一滴尝了尝,入口甘甜清爽,其实醇香悠长,后劲纯厚。像查理一样没喝过几次酒的,喝着只会觉得味道好,怎么尝得出来其中关键。查理看着尤里尝酒,呆呆地。尤里莞尔。他让查理坐到床边,弯身给查理脱了靴子,竖起食指,几乎贴着鼻尖摆到查理面前:“这是几根手指?”查理一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冷噎,随之乖乖吐出来的,还有答案:“一根。”尤里扭头看了看敞开地窗子,今晚没刮什么大风啊,夏天夜里再凉爽,也不可能到了冷的地步。尽管如此,他还是走过去掩上了窗子。查理蜷起膝盖搂着,目光黏在尤里身上。跟着尤里打转。他害怕露馅,平时断不敢这么瞅人。喝醉了酒,心底的小小愿望便挣脱理智的束缚,任性地钻出来了。尤里一回头,就瞧见了查理的模样,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到这时候为止,他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单纯觉得查理醉得憨态可掬----他并非迟钝,也知道察言观色。但是遇上一些较为微妙地景况,大多还是不解其意。说到底,十八岁半这个年龄,在某些方面。某些难得机会实践的方面,比如情情爱爱,又比如灰色妥协。还不可能拥有丰富地经验。以至于能够了然内情。所以尤里回到查理面前,挨着查理在床沿坐下来,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查理而言,是多大地诱惑:“在看什么?”查理害羞了,别开眼小小声回答:“尤里。”一般而言,这类对话的回答会是“你”。只有小孩子,因为不太懂得你们我们他们之类地代词,才总是说人名。因此尤里更乐了。他够过床里面的毯子打开来。顺便竖起两根指头晃晃,再逗上一句:“这又是几根?”查理脑袋一歪,认真地端详了一小会儿:“两根。”语气非常肯定。不过,因为醉了,声音没有平时那种冷静甚至漠然,软软地,甜溺而亲昵。尤里玩上瘾了。他帮查理解开腰带、脱掉单裤。拍拍枕头哄着查理妥妥帖帖躺下。又将毯子拉高盖好,最后拎起那只土黄色的小包搁到枕头里侧---查理昨晚就是这么放的。一切安置完毕。尤里竖起三根手指,继续逗弄查理:“那这样子呢,几根?”查理两手交握放在胸口,舒舒服服倚在枕头上,眨巴着眼,安安静静瞅了好一会儿,抬起一手抓住尤里的手指,拉回自己面前:“尤里。==”“你喝醉了。”尤里大方地给查理握着。他十分满意,因为他终于有充分的证据来支持这一正确无比地结论。“我没醉。”像所有的醉鬼那样,查理听到这句话,立刻抗议,顽强地表示自己的不满。尤里当然不会傻到和查理争论这一点。醉鬼让人头疼,是因为他们不讲道理、还动辄拳脚相向。如果醉相像查理这么好,能有什么问题?当小孩子哄就行了,还可以顺便逗着玩。“早点睡觉吧,好不好?”“好。”查理好脾气地答应了,一边伸出空着地一只手够向尤里,“尤里。”尤里不明白查理想干什么。不过既然哄小孩睡觉,总免不了得纵容几个不那么过分地要求。所以尤里顺从地俯低身子凑到查理面前----尽管木床只有膝盖高,这个姿势十分费劲:“睡吧,一下午,挺累的。”查理心满意足地瞧着尤里。近得只有一点点距离。真好。太好了。他瞅了一会儿,搂住尤里的脖子,躬起一点身,在尤里的脸上“吧嗒”亲了一记:“尤里。”尤里微微怔愣了一下。温暖、柔嫩,清清爽爽……让他想起故乡的花,一望无际的苜蓿花。年年春天一到,下过几场痛痛快快的雷雨,卷儿暖风吹过,一夜间就能开成一片片的苜蓿花。有时候,它们从帐篷前,一径开到远山边。粉紫红白,热热闹闹。一出帐篷,立即迎扑面而来。直叫人应接不暇、晕头转向。那些花,那些苜蓿花,那各种各样地花,放在唇上,落在身上,就是这样的,和查理刚刚的这一下子,一模一样的。查理干干脆脆亲完,已经放开了尤里。尤里却还是俯着身,一动也没敢动----他怕轻轻一挪,就把刚才的那一瞬间给惊跑了。因为发色和眸色的关系,或许更因为北郡那段时日的缘故,查理总是让他想起故乡,想起故乡最美好地那一部分……冰雪下地冻土,硬得硌人。帐篷边儿上大人们给家里的狗挖窝子,一锤子下去,砸出个白印。每一年春地新草,柔柔嫩嫩。没断奶的小羊羔好奇,轻轻一咬,一嘴的汁。然而,就是这么嫩的草,却能钻破那么硬的土,还不是一株两株,而是成百上千,无数接着无数地冒出头来。还有还有,还有开春的阳光。那是淡淡的金色,温煦而明亮。明明怎么也抓不到手里,却能接在怀里、抹在脸上。嗅得明白、瞧得清楚。像湖水一样,把人泡得暖洋洋的。多么奇妙!那样的一片土地……他流离失所四五年,何其不幸,又怎么会不想。尤里出了一会儿神,倏然回醒。他舔舔唇,发现自己依旧保持着哄查理睡觉用的姿势,腰上背部又僵又麻。于是摸了摸脸上刚才被查理亲了一口的地方,小心支起身来。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就有点慌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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