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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行将燃尽的火球,被西天灰暗的云层一点点吞噬,只余下几缕不甘的血色残光,挣扎着涂抹在并州城西郊外那片荒凉的土地上。风呜咽着掠过枯黄的蒿草,卷起阵阵尘土,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泥土腐败气息的阴冷。几只漆黑的乌鸦停在光秃秃的枝桠上,发出“嘎——嘎——”的嘶哑叫声,衬得这片临近乱葬岗的荒野愈发死寂、不祥。
李生缘骑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沿着坑洼不平的土路狂奔而来。马背上除了他,还驮着一个沉甸甸的、鼓囊囊的粗布大褡裢。他身后数丈外,另有两名家丁模样的精壮汉子骑马紧随,面色凝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一万两白银!即便全是易于携带的银票,也绝非小数目。半个时辰内从府中银库调集出来,还要避开可能的眼线,几乎耗尽了李生缘所有的心力。他不敢赌绑匪是否在府外有眼线,更不敢赌报官后靖如玉的安危。最终,他只带了两名心腹家丁,将银票分作几份贴身藏好,又在大褡裢里塞满了沉重的铅块冒充银锭,以作万一之需。袖中的金刚笔冰冷地贴着手臂,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前方,一棵虬枝盘曲、形如鬼爪的巨大老槐树出现在视野中。树下,一个矮壮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手里紧紧勒着一个人。正是刀疤脸和被他用刀抵着后心、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的靖如玉!
李生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看到靖如玉还活着,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一丝,但看到她颈侧那道已经凝结成暗红血痂的伤痕和惊恐绝望的神色,怒火又轰然腾起!他猛地勒住缰绳,黑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在距离刀疤脸十步开外停住。两名家丁也迅速控马,呈犄角之势停下,手悄然按在了腰间的短刀柄上。
“二爷,银子带来了?”刀疤脸缓缓转过身,脸上那道疤痕在残阳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手中的砍刀依旧稳稳地压在靖如玉后心位置,另一只手则紧紧扣着她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警惕地扫了一眼李生缘身后的两名家丁,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带来了!”李生缘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他一把扯下马背上那个沉重的褡裢,重重地砸在脚下干燥的硬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万两!一分不少!放人!”他声音嘶哑,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刀疤脸。
刀疤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贪婪的光芒大盛,却并未立刻上前,反而将靖如玉又往自己身前勒紧了几分,刀尖几乎要刺破她的衣衫。“让你的人,还有你,退后!退到十丈开外!哦不,三十丈!”他嘶吼道,“把褡裢扔过来!老子验过货,自然放人!”
“你……”李生缘身后的家丁怒目而视,就要上前。
“退后!”李生缘猛地抬手,厉声喝止。他死死盯着刀疤脸,牙关紧咬。三十丈?这个距离,若对方拿了银子翻脸,他袖中的金刚笔也难保万全可以一下毙命。可靖如玉在他手上!他别无选择!
就在这千钧一发、双方神经紧绷到极致的对峙关头,一阵轻微而突兀的脚步声,伴随着车轮碾过碎石子的“嘎吱”声,忽然从李生缘身后的另一条岔路上传来。
这声音在死寂的旷野中显得异常清晰!
刀疤脸和李生缘同时脸色一变!
李生缘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正慢悠悠地从那条岔路拐过来,显然是要经过此地。赶车的是个身材颀长、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短衫的男人,看起来五十上下,眼神却沉静而锐利。他似乎也没料到这荒僻之地会有人对峙,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马车顿时停在了原地。
“公子,路堵住了,走不了,您要不下来自己走两步吧。”那中年男子回身,对着马车内谨慎说道。
“无妨,”马车内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出,紧接着,那男人掀起帘子,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站了出来。“哟,这是一出大戏啊!”
李生缘听得声音熟悉,循声看去,发现来人正是江远山。
“江......”李生缘身后的家丁们看到江远山,高兴地就要喊他救命,奈何话到嘴边,竟然开始紧张起来。
“将什么将?你们要是敢耍老子,将要见阎王了!”刀疤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手上的刀子又紧了紧,示意李生缘等人继续后退。
天助我也!李生缘心中狂喜,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但他脸上却不敢显露分毫,依旧维持着那副愤怒而焦灼的模样。他飞快地收回目光,重新盯住刀疤脸,同时借着侧身和衣袖的掩护,极其隐蔽地、用只有江远山那个角度能清晰看到的幅度,朝着靖如玉的方向用力地、连续地指了一下!眼神中传递出无声却无比急切的信号:救人!背后!偷袭!
刀疤脸显然也看到了江远山,眼中凶光更盛,警惕地喝问:“什么人?!少管闲事!滚开!”他手中的刀下意识地又紧了紧,靖如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江远山下马车后给了车夫一些碎银子,脸上那点初时的愕然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岳般的沉稳和了然。他没有回应刀疤脸的呵斥,甚至没有看刀疤脸一眼,只是轻轻拍了拍车夫的背,让他先行离开。
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举动,却让刀疤脸更加紧张,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这辆慢悠悠靠近的马车吸引了几分。他全部的警惕都放在了李生缘和他两个家丁可能的暴起发难上,对于身后那个安静得如同不存在、此刻正被夕阳拉长影子缓缓覆盖过来的“路人”,反而疏于防范。
五丈…三丈…
就在马车即将与刀疤脸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
一直垂着眼仿佛在研究枯草的江远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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