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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婆娘究竟替谁说话,”丁寿不喜,掌心托着乳根,五指都深陷粉腻乳肉间,郁闷万分道:“你当我不知这道理,问题是……”
丁寿向身後望了望,小声道:“雪丫头那相好的老爹马上便要入阁了,届时万一这两个曾经的东宫讲读联手,爷怕就永无宁日了。”
谭淑贞忍着胸前痛畅交织的快感,闭目沉思,倏睁美目道:“这鼓唇弄舌之事即便要做,也不能由老爷亲自出面。”
“那还能有谁?内廷刘公公不肯帮忙,外朝的奏本也要内阁走一遭,王鏊老儿又岂会不知!”丁寿撇撇嘴:“若是漏了先机,怕那老儿立时就有反制之策,偏偏递小话这类事一次两次又不见得能有成效……”
“所以,还是要从陛下身边着手啊,万岁爷平时喜好什麽,身边都有哪些人随侍在侧,爷您还不清楚麽!”
“陛下身边的……”丁寿琢磨一番,“咱们这位皇爷喜动不喜静,整日不是随喇嘛念经,就是跑马射箭,喜欢的也无非是演兵布阵,角抵百戏,乐舞杂耍,至於诗文书画也未尝不爱,总之兴趣涉猎颇广,身边也无非养豹勇士,内侍黄门,乐工优伶等那一干人等。”
细数了一番,丁寿也觉小皇帝精力旺盛,天资聪颖,竟然什麽都能玩出花来,谭淑贞却眼睛一亮,“那何不就在这些人身上着手呢?”
“难!那些军士们你没看见,一个个傻大黑粗的,让他们骑射冲阵或许还成,斗心眼儿?怕是被大头巾们卖了还给人数银子呢!”
丁寿不屑至极,“至於那些小黄门,分属各监司局,谁晓得背後是哪个大璫老公,又有哪个与外朝挂着关系,当年宫变之事前车之鉴,别事儿没办成,再把爷泄个底儿掉。”
谭淑贞两臂环搂丁寿颈项,吐气如兰,“爷别丧气,不还有别人麽?”
“乐工?”丁寿一愣,随即把头连摇,“那帮子贱户,在各衙门前连头都不敢抬,还能指望他们诋毁王鏊!”
教坊司虽名列大明官署,却素为人轻贱,纵是其中官吏,衣制也有别其他官员,按大明祖制,乐工常服戴绿头巾,以别士庶,教坊司伶官御前供役,虽常出入宫禁,其所佩牙牌也有别大小臣僚,百官牙牌俱都一色,形制相同,唯刻官职如“文”、“武”、“勳”、“亲”等字以别,教坊司的牙牌却不类百官,与中官类似,众乐工优伶也羞於示人,平日揣在袖中,入大内时才系在带旁,更别提教坊司的铜印不知何时起从方印改成了四不像的长方条记,地位之低微,可见一斑。
谭淑贞神情一黯,陡觉胸口一痛,不由“诶呦”一声,只听丁寿道:“爷就事论事,没轻慢你的意思,你母女连着雪丫头她们,既已入了我府中,便与他人别无二致,若是再一味自轻自贱,不但作践自身,连爷的一片心意也辜负掉了。”
谭淑贞欣慰一笑,“老爷心疼奴婢娘儿几个,婢子自然知晓,教坊司优伶虽大多自甘卑贱,也总有几个不安於现状的,其中挑拣出一二精细伶俐之人,结之以恩,使其常伴君侧,总有机会进献些老爷不方便去说的话。”
丁寿踌躇犹疑,“优伶之言,陛下会当真麽?”
谭淑贞展眉一笑,轻声道:“老爷可晓得成化朝伶阉阿丑之事?”
丁寿倒吸口凉气,阿丑,成化时宫中小内侍,擅以滑稽戏做讽谏,西厂汪直提督团营,建功边塞,力压厂卫,声势一时无两,更兼自幼养在深宫,深得宪宗信爱,廷臣中无一人敢中伤攻讦,却被这小宦官数次以戏讽谏,逐渐失了圣宠,东厂提督尚铭联合方士李孜省,趁势弹劾,终致西厂罢免,汪直贬至南京,而言官随後弹劾汪直的罪名,“与王越、陈钺结为腹心,自相表里”,“天下之人但知有西厂而不知有朝廷,但知畏汪直而不知畏陛下”,也恰与阿丑所讽内容相同,连从小被养在身边的人,都因优伶之口而行疏远,王鏊这个春宫讲读,能撑得过几回呢……
丁寿心中意动,却还有一事为难,“可这精明伶俐之人一时哪里去找,便是找到了又如何保他定能在御前邀宠,陛下自己便深解音律,工于度曲,等闲乐工根本入不得眼!”
“说难确是难,说容易倒也真是容易,婢子恰好知道这麽个人物……”
“哦?哪个?”丁寿终於来了兴趣。
“究说起来,此人爷也见过……”
*** *** *** ***
“臧贤,山西解州府人士,籍隶教坊司乐户,颇解音律,能作小词,臣特将其引荐于陛下。”
紫光阁的小殿内,丁寿指着地上匍匐跪倒的臧贤,向朱厚照介绍道。
朱厚照俯视进殿后便伏地不起的臧贤,唯唯诺诺,看不出有何过人之处,碍于丁寿引荐,随口问了句:“你会度曲填词?”
臧贤额头触地,不敢稍抬,大着胆子回道:“是,时调小令,杂居南北曲,都略通一二。”
“好大的口气啊,”朱厚照哂笑,手指无规律地敲着御案:“俗曲乃民间性情之响,朕要探察民意,则不可不听,你都懂得那些曲牌?”
“这却不好说,从中原传唱的《镇南枝》、《傍妆台》、《山坡羊》,到时下流行的《耍孩儿》、《驻云飞》、《醉太平》,小人都可填词谱曲,另外熟悉的还有《十二月》、《普天乐》、《快活三》、《江儿水》……”
谈及小令曲调曲目,臧贤初见龙颜的敬畏忧惧之心渐去,滔滔不绝讲述起来,小皇帝也不得不正视这个其貌不扬的教坊乐工,“这些曲牌你都熟悉?莫要大言欺君!”
臧贤吓得惊慌失措,连称不敢,丁寿一旁笑道:“陛下放心,他这本事秉承家学,其父就曾是宫中伶官,以技受宠於宪庙,得授中书舍人之职。”
“哦?既然曾应奉皇祖,当有过人之才,尔父现在何处,可入宫觐见,闲谈彼时宫中旧事。”朱厚照对那位没见过面的皇爷爷很感兴趣,突然想找人唠唠家常。
“陛下垂问,小人感激涕零,可惜先父福薄,已然归天。”臧贤眼眶发红,不住用衣角拭泪。
“可惜了。”朱厚照惋惜不已,一时兴趣寥寥。
丁寿暗道不好,可别三两句把人打发了,急忙笑道:“臣听闻钟鼓司康公公言,近来宫中音乐废缺,似大有不妥。”
“有何不妥?”朱厚照奇怪丁寿怎地操心起宫乐之事。
“庆成大宴,天下华夷臣工共同观瞻,当举大乐,宜调精通艺业乐工严督教习,谱作新乐,方能显朝廷之重。”丁寿道。
小皇帝蹙蹙眉,觉得好像似乎差不多有那麽点小道理,无所谓道:“那就让康能传谕礼部,选三院乐工年力精壮者……”
“陛下隆恩广泽,岂止教坊乐工得幸,况朝夕承应辛劳,外郡乐工不宜独逸,请诏礼部移文天下,各省才艺俱佳之乐伎送京供应,钟鼓司一一甄选,筹备大乐。”
用得着这麽大的阵仗?朱厚照闻听一愣,抬眼见丁寿冲他挤眉弄眼,顿时恍然大悟,狠狠一拍桌案,吓得臧贤浑身一颤,险些瘫在地上。
“岂有此理,你真是岂有此理,气死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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