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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她与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孩子去河堤放风筝,于是便躲过灭门之祸。
早春的风中带着杨柳的气息。
她提着风筝回家时,便看见她阿娘仰面倒在血泊里。一把森白长刀穿胸而过,几乎将她钉在地上。阿娘身下的血滞涩黑沉,透过她软底的靴子,带给她再难褪去的冰寒。
风筝落在血泊里,被阿娘的血整个染红,唯独剩下一只眼睛,绿莹莹地丶在血泊里诡异地望着她。她蹚过满庭的血,从阿娘冰冷僵硬的尸身上抽出那把刀,又用鹞子风筝擦干刀刃上的血。
那是凶手留下唯一的东西,也成了辛晚楼唯一带走的东西。
刀柄上书——不知春。
自此以后,辛晚楼扛起那把灭她满门的刀,孤身一人撞进破败的红尘。
辛晚楼是无泪之人,她的泪流尽在十三年前的春日。她扛一把世间最毒的刀,杀世间最恶之人。
可她第一次杀人,用的不是刀。
十年前的端阳节,长安有奇闻曰:
「春色青且满,鬼车饥且哀。戚戚闻犬声,泣寻无泪女。」
清风观之紫阳真人有言,凶鸟鬼车于五月初五落于一无泪孤女之身,将以血为害人间。
满城孤女一同被置于恶犬之间,而唯她一人无泪。「鬼车妖女」将无血而亡,她将被置于火中,连骨骼都烧成尘土。行刑前夜,「鬼车妖女」欲以谶言相告,唯紫阳真人一人可知。真人附耳,而妖女以齿嗫其颈,血流成河。
辛晚楼含着满口的血,惊恐地跪在铁笼之内。她应当有泪,可偏却无泪。她抖着手在紫阳真人尸身之上摸索钥匙,目之所及却见一青白如瓷之手于其腰间扯下铜钥。
锁扣轻响,铁笼应声而开。
辛晚楼呕出口中紫阳真人腥热的血,血污溅在那人青白的手指上。
他将被人收走的不知春还给她。
「此刀可斩三千人。」
辛晚楼用手背蹭掉满面的血,接过不知春。身前的男人俯首轻笑,脸上也溅着血。与他修长秀气的手指不同,他有一张世间最可怖的脸。
少女仍在发抖,神色却冰冷如冬。满面鲜血叫她真如妖鸟鬼车,幽深的眸子不辨悲喜。
「教我活下去,」她分明在恳求,语气却冷得如同一道命令,「杀人便能活下去。」
男人笑起来,伸手摸摸发抖的辛晚楼,指腹刀茧刮得她脸颊发疼。他道:
「你一生都再难得知春意了。」
*
三日前,一封无印之信落到了辛晚楼手中。信中唯有黑红一句——
「沈羡亭。」
那是以血而书的嫉恨之书,而雇主用灵魂换取她一条杀意。
辛晚楼抖抖信封,信封内滚出一颗红翡玉珠。珠子如莲子一般大小,其上精雕细琢丶乃是芝兰火树纹。
芝兰火树,乃是火余宫全族之印。自辛晚楼十三年前灭门逃亡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芝兰火树纹了。
辛晚楼向来是只认钱而不认理的,而这个无名无姓的诡异雇主以一颗火余宫的宝珠作为酬劳,既是无价之物丶又是无声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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