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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力茹迷忽然笑了,笑容柔和得像在哄小孩入睡,语气轻轻柔柔,仿佛在讲一桩天伦之乐的家常:“兴宁公子……郡主没让我一刀了结你,我这做奴才的,自然不敢逾矩。咱们得慢慢来——一刀一刀地剐,割得稳,割得匀。你得睁大眼,好好看着自己一寸寸掉肉,再一块块喂给金刚,看它是怎么吭哧吭哧吞下去的。”
野力茹迷说到这儿,脸上笑容忽然一收,眼里闪过一抹躁怒,语调一转,阴鸷刺耳:“要是你想死得痛快,就赶紧咬舌自尽吧!我最烦人嚎个不停,等会儿真疯了哭爹喊娘,可别怪我拿铁钩穿你嘴!”
兴宁绍更脸色惨白,唇边血色尽褪,眼珠死死盯着观音奴,仿佛望见一尊从地狱里爬出的食人魔。他猛地一哆嗦,拼命往后缩,结果把身后的木架扯得“吱嘎”作响。兴宁绍更喉咙一紧,声音当场破音,嘶哑尖利,带着压不住的惊恐与绝望:“疯……疯婆子!你别乱来!咱们有话好说——真的,真的,其实咱们完全可以合作!”接着他语调一转,强忍喉间的哭腔,脸上勉强挤出一丝惨兮兮的笑,语气哆嗦讨好:“郡主……何必这样呢?动刀动鞭,多伤感情啊。有话,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行不?”
观音奴未置一词,只自顾自地转身离去,长袍曳地,脚步从容冷静。野力茹迷走上前来,冷着脸,蹲下身,一把扯开兴宁绍更右腿上包裹的裤脚,露出那节苍白而颤抖的皮肉。
兴宁绍更声泪俱下,已顾不得体面尊严,整个人仿佛脱了骨的蛆虫般蜷成一团,拼命挣扎,几乎撕破喉咙地嘶喊:“郡主!您就饶我一命吧——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我有情报!我知道契丹人的秘密!”
野力茹迷握着刀,神情不变,眼神依旧麻木,那只空闲的手拍拍兴宁右腿的肉,一边按捺住他颤抖的膝盖,一边慢悠悠地比划着该从哪一处下刀。
“我说的秘密,不只是契丹的!”兴宁的眼珠血丝毕现,声音破得像鼓皮上的裂缝,“那是整个震旦的秘密!一个连史官都不敢记录的秘密!”
观音奴的脚步在门口一顿,声音从灯火尽头传来,平静得像从石缝里渗出的冷水:“野力茹迷,歇一会儿。”
“是!”野力茹迷立即应声,干净利落地收起匕,退到一旁。
观音奴没有回头,只静静站着,语声低沉却冰冷透骨:“说吧。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抖不出像样的料,那你这身肉——也只配继续做狗粮。”
兴宁绍更喘着粗气,缓缓抬起头,眼中仍残留着一丝不甘的火光,声音低哑:“先让他们出去。你,再靠近一点。”他顿了顿,嘴角浮出一丝苦笑,眼神里却有着倦意:“听完我说的,你就会明白——这件事,确实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
观音奴眉梢微挑,静静凝视他几秒,目光如冰刃一般锋利且无声。片刻后,她转身,手一挥,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们,先到门外去。”
野力茹迷刚欲动身,又迟疑地停下,低声咕哝了一句:“老板,小心他耍诈。”
观音奴唇角一扬,笑意冷得像霜刀割肤:“放心。单打独斗,他赢不了我——我们交过手不止一次,他从来没赢过。而且现在,他还被捆着。”
野力茹迷与两个党项汉子互视一眼,拱手领命。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二人一起退出,就连那条伏在角落、虎背熊腰、獠牙外露的猎犬,也低吼两声,悻悻地跟了出去。
“吱呀——”铁门缓缓合上,观音奴踩着湿漉的石地,一步步走近。他每喘一口气,她的靴跟便沉沉落下一声。她停在他面前,眼神冷冽如刀,唇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现在,你可以说了。”
兴宁绍更艰难地抬起头,血污与汗水糊满脸颊,一缕湿垂在额前:“震旦的传国玉玺……其实根本不在汴梁皇宫之中。而且,极有可能,就在眼前这群流落泰西的沙陀人手里。”
观音奴脚步一顿,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冷电劈中,脸上的笑意像被暴雨瞬间浇熄,凝固在嘴角。她眯起眼睛,眸光如刀,猛地逼前一步,声音骤然拔高,怒意与讥诮齐飞:“呸!你少在这儿跟我胡扯!你以为我会信这种疯话?”那声怒喝,像一鞭抽在空中,破风声中透出杀意。可观音奴终究没有下令让野力茹迷再进来。
这一点,被兴宁绍更立刻捕捉到了。他眼角轻轻一动,嘴角浮出一抹带血的冷笑。他知道:自己这条命,至少一半是保住了。兴宁绍更的眼神幽深,像一口积满旧事的井,浑浊,却透着一丝诡光,“你别急着否定……容我慢慢说来。”兴宁绍更咬牙吞下喉间的腥甜,声音沉稳而缓慢,“不过……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观音奴沉默了两秒,眼神在他脸上打了个来回,像在辨别一件真假莫测的古物。她冷冷一哼,缓缓抬手,指尖轻轻叩着腰间匕的刀鞘,一声声脆响,像敲在人的神经上。终于,她眼中寒芒一闪,猛地拔出匕,刀锋带起一缕冷风。她几步上前,动作干脆利落地割断了捆缚在他手腕上的绳索。粗麻裂开的一瞬,铁镣哗啦坠地,架子“嘎吱”呻吟,仿佛也松了口气。兴宁绍更脱力一般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撑住青石地面,他剧烈喘息,胸口起伏如风箱,像是从刀山血海中捡回了一条命。
“说吧。”观音奴垂眸俯视,眼神冰冷如霜刃,匕在指间滴溜溜一转,锋芒折射着火盆的光,宛如一只蓄势待的毒蛇,“但我要提醒你——你若敢编个荒唐故事戏耍我,下一刀……就不只是割绳子了。”
兴宁绍更撑着地面,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的声音低缓:“后唐清泰四年,石敬瑭请我大辽铁骑南下,助其反唐,旋即后晋攻陷洛阳,唐末帝李从珂自焚于含凉殿,传国玉玺自此下落不明。在李从珂兵败之际,唐明宗李嗣源之女、即末帝义妹永清公主陷于乱军,为我大辽王师所救。我朝太宗皇帝遂命命王师护送永清公主北归上京,礼遇安置纳为淑妃,寓南北交泰之志,以示怀柔幽云十六州汉民。”
观音奴眼神一沉,手中匕微微一紧,寒光乍现。她猛然打断,语气陡冷如刃:“少绕弯子——快说重点!”
兴宁绍更长吐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观音奴,声音低哑却沉稳:“再说当今的宋廷,宋太宗篡兄夺位之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得位不正,使天下对赵宋是否‘顺应天命’始终存疑。及至十余年前,宋神宗驾崩,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废除熙丰新政,使得朝局再陷动荡。于是,为了安抚人心巩固正统,在玉玺失踪上百年之后,宋廷便自导自演了一场‘献玉玺’的闹剧。而那枚所谓的‘传国玉玺’,出自一名叫段义的农夫,此人声称玉玺是他在耕田时挖出来的——可我大辽皇帝与宋廷君臣都心知肚明,其实那不过是枚膺品。”
兴宁绍更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森寒,缓缓吐出那句藏在层层迷雾中的核心秘辛:“真正的震旦传国玉玺,其实早在兴教门兵变时,就被唐庄宗李存勖的沙陀旧部带走——那时,他们护送庄宗之子光王李继嵩突围离开洛阳,也就在那时,一同携走了震旦的传国玉玺!这个秘密,是我朝太宗皇帝的淑妃告诉太宗皇帝的。据她说,真正的传国玉玺,从未落入其父唐明宗李嗣源之手——而李嗣源父子手里的,不过是个装过玉玺的空匣子——他们拿它来糊弄群臣,诓骗天下百姓。”兴宁绍更微微一顿,眼神中浮现一丝冷意,语气低沉而笃定:“所以,等到李从珂兵败自焚后,纵然石敬瑭将洛阳皇宫翻了个底朝天,也终究不可能找到玉玺——因为,那东西早就不在那里了。”
观音奴僵立当场,呼吸猛然一滞。她低头死死盯着兴宁绍更,瞳孔微颤,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神魂不定。良久,她才艰难地开口,声音低哑,透着无法置信的质问:“这么大的事……就算是真的——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兴宁绍更艰难地撑起身,靠在木架上,剧烈喘息着抬眼望向她。火光映照着他血污交错的面庞,也照亮那一双疲惫却清明的眼。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又自信的笑,声音沙哑却不失力道:“我是大辽名相、南北宰辅之兴宁姚哥的后人,更是当今大辽天子的内侄。”他略微停顿,眼神锋利一瞬:“此次行动,萧照是明面上的统领,我,则是奉皇命暗中监察——带着密令,与他同行。此事,除萧照之外,仅我知之。萧书韵?她未必知情。至于其他随从?他们连这件事的边都碰不到。”
火光跳跃,在观音奴脸上投下斑驳阴影,映出她绷紧的轮廓。她眼中的震惊迅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警觉与杀意,如同猎豹察觉了风中血腥的气味。她眯起眼,冷声逼问,语调如冰刃划破沉寂:“所以你们来这儿,是冲着玉玺来的?就连二十年前,和琳公主和李镞私奔这件事,也是你们皇帝那老狐狸一手操控的?说到底,你们契丹人就是在觊觎神器——怎么,你们真打算入主中原?”
兴宁绍更靠着木架,喘息渐缓。嘴角缓缓扬起一丝艰难却不失从容的笑意,眼中闪过一抹交织着欣赏与隐忍的光:“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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