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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各据显位（第1页）

杨添宇刚才从近侍的眼光中就已经获得了信息，知道这托孤大臣的重任将会落在自己的身上，这次来见郑泽心里充满了信心。他刚一举步踏进后堂密室，他身后的室门便悄无声息地紧闭上了。他抬眼往前望去，只见郑泽半倚半躺在龙床之上，正远远地盯视着他——忽明忽暗的宝树状多枝型青铜古灯的光华照得他那微微浮肿的脸颊，漂起了一片淡淡的幽蓝，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杨添宇看到这个场景，就知道这是皇帝要交付临终嘱托了，他心头一凛，暗暗屏住了呼吸，从室门边处开始，便跪了下来，膝行着徐徐向前。

郑泽与杨添宇从小熟识，交情不浅，既然决定托孤给杨添宇，郑泽也就直说了：“添宇，你快些过来！”郑泽看到他进来，脸上倏地绽开来一团笑意，有些吃力地向他招了招手。“陛下陛下”杨添宇马上假装出心忧如焚的模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到龙床边上，仰面望着郑泽，双眼热泪盈眶。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郑泽在临终前看到杨添宇，心里还是充满欣慰之情的，他的脸上虽然仍在笑着，眼角却流下泪来，颤巍巍地伸出双手隔空虚扶，艰难地喘息着说道：“添宇，你且平身。”杨添宇从地下挺起了上半身，一边拭泪而泣，一边颤声奏道：“陛下莫要太过操劳国事，还是高卧宫中摒除杂念安心养病吧！天下四方庶务，皆有臣等尽效犬马之劳以佐定之！陛下稍待几日病愈之后，便又可君临万国、威扬天下了。”

郑泽知道杨添宇是在安慰自己，自己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今天的事情就是临终托孤。“嘿嘿，添宇啊，你没有必要哄我开心了，朕自己的身体朕是知道的，朕的大限将至了。”郑泽摆了一摆大袖，轻声说道。今天，朕是要与你共商传承天下之策，‘我郑家与杨家世世代代结为骨肉之交，平分天下，共治四海！’当年的这句承诺，朕可是一直牢记在心、没齿未忘啊！”郑泽脸色一凝，蓦地伸出手来一下按住了杨添宇的肩头，双目精芒大盛，紧紧盯视着他，“朕已决定：任命你为顾命辅政大臣兼镇南大都督，持节统驭湖广行营兵马！”

杨添宇听郑泽这么说，心里一阵激动，但他强忍住起伏的心情，两行眼泪却缓缓流了下来——自己日思夜作、绞尽脑汁而谋求了五六年的掌兵之权，终于到手了！

吴越盛元七年五月丁巳日凌晨卯时，郑泽驾崩于皇宫嘉福殿，享年四十岁，谥号为“高祖文皇帝”，葬于首阳陵。遗诏上说：郑威、杨添宇、陈建柯自少至长侍从御驾，与朕素有金玉之交，尽诚竭节、劳苦功高，可谓‘入为心腹，出作股肱’。今朕不幸中道而别，命也奈何！特此托以六尺之孤，寄以天下之命，授以辅政监国之任，谨封郑威为中军大将军兼征西大都督、杨添宇为抚军大将军兼镇南大都督、陈建柯为镇军大将军兼太傅，望其各尽王事，共扶社稷！

杨添宇这一辈子内心最得意的还是自己的军事才能，别看他外表是个文人，但最擅长的竟然是上阵打仗，终于在他四十七岁那年“化鲲成鹏”，得到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持节掌兵之重权！

吴越新城郡节度使郁文一直以为吴越文帝驾崩、新皇帝郑瑞登基后，他的官位会再升一升，这个湖广之地的战事该由他说了算，当接到驿使送来的吴越文帝遗诏抄件时他大吃一惊：“什么？杨添宇当上了镇南大都督？他凭什么？他有这份能耐镇得住这三千里湖广之地吗？”郁文右拳重重地一擂案几，震得他面前那只茶盏都跳了起来，“先帝真是知人不明啊。”

郁文自从背弃南都投靠到吴越来也有不少年头了，为吴越立下了许多战功——去年徐谦退居宾城养病前还许诺将要将他升到“重州牧”的职务，结果徐谦一死之后此事就没了下文。没料到今天收到的消息却是，杨添宇出任镇南大都督，持节统驭湖广行营兵马，重州牧仍是裴潜留任。这一下气得他几乎要把满口钢牙都咬碎了！

看到郁文如此光火，他的心腹“智囊”李辅开口说道，“主公，请恕李某直言：杨添宇此人在朝中素有‘张良之器、萧何之材’的盛誉，又曾经跟随太祖武皇帝以太师府军参谋和管事之职务东征西战，来历确是非同寻常！”李辅一边用手指轻轻捻着自己下颌的胡须，一边眨巴着一对黑豆般闪亮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慢声答道，“主公，您可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啊！”

郁文最近其实心里有事，他本想等着吴越新君郑瑞登基后，自己可以获得更大的好处，现在既然希望落空，他感觉很有必要再与南都重归于好，看看是否还有便宜可捞？他慢慢坐了下来，双手在案几上捧托着自己的脑袋，眼珠儿滴溜溜直转：“眼下重州局势危急之极，本座可不想给他杨添宇‘陪葬’，须得早早作好‘见机而作，另谋出路’的准备啊。”

虽然李辅跟着郁文这么多年，知道他的这位主子喜欢见风使舵，哪里有好处就投靠哪里，但今天听郁文说出“见机而作，另谋出路”的话来，李辅还是心底暗暗一跳，脸上不禁现出惊愕之色来。

郁文最初本是南都大将，因不肯援救何新，导致何新失败被杀，后被南都王高淳追究责任而叛逃至吴越，目前高淳已死，他早年与南都顾命次辅大臣、枢密使兼汉州大都督李可中素有深交厚谊。尽管郁文后来叛南都投吴越，他俩仍然在暗底下潜通鸿雁而时有书函往来。当然，依郁文这边的想法，他与李可中暗中交通，所行的就是“见机而作，另谋出路”之计。

李可中是南都本地东州派领袖，但因与周凯淳不和，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之所以与郁文长期互通信息也有他自己的考虑。溯本究源，当今南都宋王朝内有三大政治支柱——重州派、东州派和随州派。重州派势力以周凯淳为首，其辅翼之党有马远、蒋健、杨佐、邓胜等；东州派势力以李可中为首，内部成员以前任随州牧陈思成旧部居多，如董和、向朗、向宗方、李邈等人；随州派势力则十分松散无首无脑，就是由随州本土士族费莱、孟光、周至等组成。

在每一个看似完整的集团内部，都会存在各种不同的利益团体，南都也不例外，在这三大势力派系之中，重州派其势最广、其众最多，几乎掌控了朝廷所有的中枢要职；东州派则依托南都东一翼为势力根基，李可中坐镇平沙宫，统领汉州郡三十六县，屯峡守江，向外而为南都护卫东疆，向内而与随阳中枢遥相制衡；随州派势力最弱，费莱、孟光、周至等唯有拱手而居闲散之职。

高淳作为三分天下的枭雄之一，毕竟在政治上能力卓越，他在世时，很看重各方所发挥的积极作用，一直是勉力维持着这三大势力派系平衡互制的政治格局。高淳去世之后，重州派势力迅猛膨胀，形成“一枝独大”之势——周凯淳身为顾命首辅大臣兼任开国太师而总理万机，杨佐为度支尚书兼领绵竹节度使，蒋健为吏部尚书兼广宋节度使，马远为征北参军而兼随阳尹，可谓“遍布要津、各据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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