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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她一生的知己，那个无论生死都守候着她的男子，将会被放入属于他的冰室，等待着秦长歌亲自扶灵送他回乡，海的儿子，永久回归那个温暖的深海之国。秦长歌多么的想将他葬在郢都，让这个从来不愿远离她的男子永远可以看见她，但是离国皇族有传说，异乡游子，死后必须回归，否则永受y世流离之苦。秦长歌不敢让非欢再多受一丝苦楚，哪怕那只是个虚幻的传说。这些都是即将要做却不想做，不想做也得挣扎着要做的事。这些都是她一旦挣扎着做完，也许就会令她将这些日子绷着一口气彻底泄尽，再也难以爬起的事。秦长歌凝视宫城，目光里无尽怆然。然后，拨马，转向。背向宫城而行。她去了圣德护国寺。禅房香烟袅袅，大师闭关之所，跪满了一地僧人，神qg肃穆，喃喃低诵。秦长歌立在院门口，看着那禅门素净低掩，心口微微一紧‐‐我，来迟了么？有人轻轻从蒲团上站起，缓步而来，秦长歌抬起眼，看见面前老僧，目光纯净，面容清癯。圣德护国寺方丈静闻大师。微微合十，静闻道：&ldo;檀越现今才来‐‐家师等候已久。&rdo;眉毛一挑，眼底绽放出惊喜的光，秦长歌道：&ldo;我以为……&rdo;&ldo;今日是家师示期坐化之期，如今尚余一个时辰，&rdo;静闻平静的道：&ldo;请去。&rdo;依旧是那间熟悉的禅房，君子兰开得茂盛，ji骨头堆了一地。秦长歌从怀里掏出新买的烧ji，笑道：&ldo;喂，老头，赶紧再吃最后一回，不然天上可没有烧ji了。&rdo;释一缓缓睁眼，眼中神光已将散去，神容却分外澄净，身周檀香气息淡淡，僧袍无风自舞。秦长歌看着他的脸，不由肃然，想着这圣洁时刻，自己故作笑谑，实在有够无耻。不想那老家伙一开口还是雷死人。&ldo;天上有蟠桃，比烧ji好吃。&rdo;秦长歌忍不住一笑，随即笑容敛去，轻轻在释一膝前蹲下，低低道：&ldo;你这老家伙，要死了才肯和我说实话吗？……他曾经找过你，你为什么不肯说？你不知道……如果早点知道，也许他们都……不会死……&rdo;&ldo;痴丫头，&rdo;释一平静的看着她，&ldo;这本就是你自己的事，他人不可擅自gān涉，否则再生变数，又是一番新劫，老衲何能，敢擅动天意？&rdo;&ldo;那你现在又肯说了？&rdo;秦长歌瞪他，&ldo;你这没口齿的老家伙。&rdo;&ldo;说？说什么？说既不说，不说既说。&rdo;&ldo;死？死什么？死既不死，不死既死。&rdo;秦长歌大怒，&ldo;你也别坐化了，也别想吃什么新品蟠桃了，你留在人间吃烧ji算了。&rdo;释一一笑，摸摸她的发，道：&ldo;无须生怒，因果循环不过一梦，玉簪花开，荼靡花谢，宝殿金銮血如雪，谈笑烟尘音容绝，此事由你起，由你结，去吧。&rdo;他指指面前一个盒子，&ldo;这里有我毕生练就的九转丹，虽说不能真的将死人救活，但是功用也可谓非凡，练武的人用了尤其大进，你现在的躯壳，限于先天体质始终无法臻于顶峰，有了这个，便是素玄剑仙，也不是你对手了。&rdo;秦长歌收了盒子，想了想，拉了拉释一衣袖，&ldo;喂，你上去后，会不会有空去地府作客？能不能帮我改几个人的命谱？&rdo;&ldo;丫头，胡说什么。&rdo;释一微笑，&ldo;生死命定，再说你说的那几个人……&rdo;他突然闭目，不再说了。秦长歌一把拽住他，&ldo;喂，别死，你还没说完呢。&rdo;释一却只是微笑着，轻轻拉开她的手，伸手指了指东方，道：&ldo;去吧，就按你心中所想的，放心行去吧。&rdo;他目中忽起金光，深远而博大的笼罩了这广袤大地，衣袖微微一扬，画了个囊天括地的大圈。&ldo;将来……都是你们的。&rdo;三月间的chun风绿了淮南淮北，却难绿四季冰寒的赤河冰圈。秦长歌重裘大氅，先是骑马进入赤河中心的冻土圈，随即前方有一处微微高起的白色土坡，那就是少有人踪的冰圈了。秦长歌在护卫拱卫下乘着雪橇前行，在冰圈外摒去护卫，缓缓下了雪橇。拢紧领口，领上雪白的绒毛被冰风chui得在脸周飘舞，微微有些痒，秦长歌扬起脸，看着冰圈之上分外碧蓝高远的天空，想起很多年前，被命运驱使驻足于此的少年，是不是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见了他令一生心之所系的画面，从此永堕爱而不得之深渊？秦长歌紧了紧衣物，她贴心绑着一块火龙皮，这是出产于冰圈之中一种极难捕捉的珍稀小shou的心口皮，着于人身则可抵严寒，心口绑上这么一块，最起码无论多么冷也不会冻死。她缓缓一人走下那冰圈之外的白色高坡，越往里走寒意越盛，很快连眉睫上都结上了霜花，而足下冻土全呈白色，细看来却不是冰雪，秦长歌是不敢用手去触摸的，热手触上那温度极低的土壤，只怕立即就会被粘住，扯下一层皮。冰圈很大，空无一人，在臧蓝天幕下沉静安睡，秦长歌的身影，很快成了白色阔大画卷上的一个小小黑点。风渐渐大了起来，回旋着在冰圈里游dàng，割到脸上便是杀气凛冽的一刀，好在秦长歌从头到脚，都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否则这般冷厉的风，chui上几下脸上就会出现血丝。秦长歌隔着毡帽揉揉脸，手突然停住。前方，隐约有两个盘膝而坐的人影。秦长歌怔了怔‐‐不是说冰圈其实早已无人居住了吗？素玄早就该将饮雪族灭族了啊。向前走了几步，看清那是什么，秦长歌突然顿住。那是一处矮山，山前有高出地面的冰柱，看上去像个小型的舞台，不规则长方形，冰面光洁平滑，晶莹透彻，冰柱中，闭目盘膝坐着一男一女。玉自熙和饮雪神女。两人俱容颜如生。隔着晶亮的冰面，看得见那男子依旧如前红衣烂漫，华光魅艳，黑珍珠般色泽的乌发垂落，流水般泻了一肩，一双微微上扬的眉，掠出jg致的弧度，而唇角微微翘起，似在含着一抹永恒神秘的微笑。秦长歌怔怔看着他，想起当年血月之下，那黑发咬在那唇角的少年，策马奔驰冲破万军而来，他扬臂竖起长刀三尺，闪着雪亮的冷光，直矗于身后那一轮血色圆月之中。那年的白如雪玉，红如妖月，黑胜黑夜的鲜明颜色，如今便要永远冰封在这千年冰川之中了吗？恍惚间又是当初那个清晨，踏过石板桥的霜，溪水里，阳光下，濯足的红衣少年一回首，那一刻水波不流而阳光静止，秋风里chui散浮动的魅香。又或者众目睽睽长街之上，笑谑着堵上的他的柔软的唇，那唇将永生保持这鲜艳色泽，永不消褪，只是这样留存的方式，留给继续前行的人们的，又是怎样一种暗暗生痛的纪念？……上林庵中斜卧孤坟、山脚下羯鼓前流dàng烟光、金瓯宫反唇相讥、贡院门口纠缠刁难、杜城青楼中不qg不愿的男女反串、李登龙内府一曲惊天、大仪殿庄肃庆典上送上的蕾丝内裤、静安王府后花园白银地水晶冰上的对饮烈酒，觞山脚下隆重chui打着给灭láng出殡，然后再打算把它吃掉……秦长歌突然微微，带泪的笑起来。眼前光影浮动，红衣蹁跹，隐约好像他依旧姿态妖娆的斜倚冰川，翘起洁白手指，幽魅嘴角微微一撇，笑吟吟道：&ldo;……一死如烟灭，要墓地棺材的做什么？不过虚无应景而已，与其烂在肮脏的泥地里，不如选个好地儿解决掉自己，比如这狗，我想它一定愿意被我吃掉，比如我自己，我想死在冰天雪地里，冻在千年冰层中，永不腐化，永远留存住我的美色，多好？&rdo;玉自熙。这是你最终的选择吗？在gān完了最后一件最痛快的事儿，将那些一生和你不对盘的狗屁官儿们狠狠整治完了之后，你终于不用再背负着那般沉重的内疚和无望的等待，做了自己最想做的事。你美色永恒，而身侧她亦永远陪伴。此生心愿已偿，是吗？退后一步，秦长歌向玉自熙，轻轻三躬。一躬，谢他多年追随，屡次相救，若无玉自熙，睿懿和萧玦早已骨化飞灰，也轮不到他再杀一次，从此背负永久的罪愆。二躬，谢他明明认出了她，却缄默不言，无论在长乐事变中还是后来她重生后，都在无奈的qg形下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弥补后果。三躬，谢他最后不曾辜负她的信任，相护溶儿。至于那些无奈之下违心犯过的错，即使后果惨重，即使祸及天下，也便都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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