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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宫女捧着凤印出来,呈到皇后跟前。
皇后抬手示意宫女端给沐瑾,对他说道:“你且拿去用。”
丈母娘的东西,沐瑾当然不能要。他说道:“母后,我已经派人去叫周温过来,待会儿叫他拟骂贼书,待他写完,您过目,觉得妥当,您再盖章,我派人以您的名义诏告天下,再给英国公去一份。”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沐瑾,道:“好。”
沐瑾知道皇后对他小心翼翼的,很担心他容不下她们。他觉得,既然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且要一直住下去,还是早点让人放心的好。
他说道:“母后,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不是权势富贵,是家人。钱是挣不完的,地盘是打不完的。挣钱,有赔就有赚,地盘有打下来的,还有丢了的,都是来来去去起起落落的。可我要是哪天吃不上饭,我回去找阿娘,她能不理我吗?不会的。她顶多一边骂着我没出息,一边给我张罗吃食,怕我饿着冻着。”
他顿了下,说:“我曾听过一句话,父母若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若去,人生只剩归途。有阿娘在,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疼有人护,有个依靠。灼华老担心我卸磨杀驴,防我,但您是她阿娘,她对着您不设防,有什么事情能跟您商量,有难处、伤心了,哪怕只是到您这儿坐坐都能好很多。”
萧灼华侧目,盯着沐瑾。
皇后看着沐瑾,若有所思。
沐瑾继续说:“我与灼华是夫妻,往后的岁月都是她陪着我走,我病了、受伤了,会由她来照顾,我出征在外,家里是她在打理。我跟她成亲,叫成家,我与她合在一起,才算是有完整的家。她的想法、她的感受,她能不能安心、开不开心,与我切身相关,她好,我好,我们的家才能更好。您能逃出来,灼华还能有阿娘,我是打心底高兴。”
他顿了下,说:“我想帮太子一把,不是因为他是太子,是我之前在京城里,每次看到他跟灼华在一起,都牢牢地护着她。即便是我跟灼华起兵,太子看在妹妹的份上,都毫不犹豫地帮我们。太子没了,秦淡养在您膝下,不是我不愿养她,而是我将来要起兵,收养先太子的女儿,很容易让人借此生事。孩子改了姓,养在你膝下,有姑姑、姑父护着,往后大盛朝的风风雨雨都跟她没关系了,她想怎么长、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随她高兴。她想当将军就去当将军,想做官就做官,想做富贵闲人,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她,养着就是了。舅兄就这么一点血脉,看在他当初那般护妹妹的份上,我这个做妹夫的,也得把他的孩子护下来。”
萧灼华目不转睛地盯着沐瑾,只见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是那么的认真。她能感觉到,他这番话是发自肺腑之言,为的只是想让她们安心。
皇后亦是许久无言,好一会儿才颔首致谢,道:“多谢。”
沐瑾道:“母后以后跟我阿娘一样,唤我的名字就好。我改口唤您母亲,你呢,千万别再当自己寄人篱下,您是灼华她娘,亲娘,有她在,你尽可安心住着。在府里,我都不敢惹她。”
皇后诧异道:“你为何不敢惹她?”
沐瑾说:“她万一撂蹶子不干了,或者上来挠我怎么办?我不还手,亏,我还手,不能打疼更不能打伤,打重了我还得哄,真要是闹起来就是家宅不宁,夫妻内讧,在外面打完仗,回家还要打仗,连个能安心躺平歇着地儿都没了。不惹她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她要是记恨我欺负她,万一我哪天带兵在外被困了,她不来救我,我就凉凉了。”
皇后彻底的沉默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找不到反驳的语言。
她忽然觉得,若萧赫在对待家人上,有沐瑾半分想法,都不至于落得那等地步。她抬眼看向面前才十六岁的少年郎,有远超同龄的成稳,行事、见地、待人都让人无可挑剔。她的忧虑,在沐瑾的坦承面前,倒显得多虑和落入下乘了。
皇后道:“以后,我便不再同你见外。”
沐瑾笑着应道:“好啊。你还可以找我阿娘串门,若是手头有闲钱,还可以做点生意买卖赚个开心。”他忽地一醒,问萧灼华:“有给母亲准备月钱吗?”
萧灼华道:“没有。”
沐瑾道:“母亲的开销从府库走账,每月的布帛、铜钱、金子你再看着安排。四个贸易城正在盖宅子商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或者有什么生意买卖,给母亲张罗几样,这样能有进项。”带着孩子,再加上人情往来的,少不得花销。前朝皇后,再是有他俩护着,手里没钱,日子终究难熬。
皇后:“……”
萧灼华道:“我在商贸城留了几块地,回头让人过契到母亲名下。”
沐瑾道:“户籍也安排上。”原本丈夫、儿子都没了,还有娘家的。萧灼华连太子妃的娘家都派人去接了,也该去接她自己外祖家的。可她外祖家当初献女儿求荣,把女儿推进火窟换来县令之位。后来萧灼华兄妹出宫开府,外祖、舅舅还上门来吸血,得亏那时候宁王势弱半点不起眼,丝毫没有角逐皇位的可能,叫众兄弟当作笑话看也就过去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给他们添多少事端。
萧灼华不提,他就当他外祖家没有人了,要是敢来找麻烦,他剁了他们的脑袋。不要以为有血缘关系就是亲戚,得处处顾虑,血亲也可以是仇人。谁说一家人不能成仇了?叫赖瑭、赖瑛的儿子来他的地盘看看,看他是摆小叔面孔,还是摆夺地之仇的仇人面孔。
她们聊了好一会儿,周温才匆忙赶来,跑得满头大汗,向堂中三人行礼。
沐瑾问:“可是有事耽搁了?”平时来得可快了。
周温喘匀了气,说:“中军大营余旦麾下一个叫程铁牛的千总,前年娶了陈郡正县县令的女儿,三个月前,讨了清郡卧牛县豪商的女儿为妾,府中闹起来了。”
沐瑾问:“怎么呢?”
周温说:“妾室怀有身孕,到正室跟前叫嚣,叫正室让人把脸抽成了猪头。昨日休沐,程铁牛回家瞧见,把正室打了,还给关进了柴房。那正室在府里也是有人的,偷开了门锁连夜出府,逃到了谢郡守府里。谢郡守亲自去了程铁牛府中,又把我叫了去。”
沐瑾问:“谢郡守?谢娥?”
周温点头道:“正是。那正室的奶奶,跟谢郡守的爷爷是亲兄妹。”
沐瑾说:“这就是谢娥姑婆家的孩子,表姐妹?”
周温道:“正是。”他顿了下,说:“程铁牛是说,那妾室怀有他的骨肉,说正室善妒,容不得人,容不得他的子嗣,理当挨训,还让谢郡守莫管他的家事。正室和谢郡守见他蛮横,已是闹着要和离了。”
沐瑾说:“程铁牛既然要跟妾室相亲相爱,就让他们锁死呗。正室跟他和离,回头再找一个更好的就是,等成亲的时候,给我发个请帖,我去喝杯喜酒。那程铁牛,这千总别干了,卸甲归田。”
周温惊了,道:“卸……卸甲归田?”军中的前途没了,连考官都没了。他问:“这……这是为何?一个妾室……后宅之事,这……”不至于闹至如此吧?
沐瑾说:“千总能接触到不少军中机要之事,便是退伍为官,若是考上就是一县之长。他久不在府中,府里的一切全靠夫人操持打点,却纵容妾室闹到夫人头上。他这样子,正室夫人可还管得了家?他不在家,正室夫人管不了家,妾室要翻天就翻天,是不是他的书房随便进,东西随便翻?给他塞妾室派细作从他府里套军中机密很难吗?不说旁的,各地军事舆图,我们军中千总级别以上的,人手一份。你且去问问,博英郡侯府里有我们的这样的舆图吗?”
从他府里偷份精细绘制的军事地图出去都是损失,更别提,一些作战安排。生产力低下,运输缓慢,任何一项军事行动,从筹备到开战,至少好几个月起。在筹备之初就叫人知道作战计划,等大军到的时候,对方都挖好坑等着了。军事行动执行过程中,千总是中坚层,能接触到不少细致的调动安排,对方只需要知道一丝苗头,都可能推算出整个行动。
沐瑾叫这事提了个醒,决定回头派齐仲安排斥侯,把军中高级将领、各郡官员府上都盯一盯,以免混进细作闹出事情。战争时期,反间谍战极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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