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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执一头一回这样称呼她,“沁香阁走水那夜,陛下的诏旨已到辽东。方大人代宣,陛下将你划出了彻查名册——”
沈长卿抬首。
执一喉头发涩:“欲点你赴蕃西办差。”
沈长卿彻底僵住。
*
嗣君册封大典过后,离别便成了唐笙和秦玅观相处的主调。
秦玅观总是在无意间同她讲起许多道理,有些唐笙已经知晓,有些唐笙仍觉耳生。
譬如人性,唐笙坚信人生来便是一张白纸,这世上绝无没有缘由的恶。
秦玅观问她:“倘若生在淤泥呢?”
唐笙哑然。
“人本质洁,可生来便由成人养育,早早染上色调了。”秦玅观浅浅地笑,她坐着动作间牵起繁复的冕服,一枚一枚扣下她的指节,“我最忧心地便是你的善——”
“这世上最难过的人,便是善与恶都不够纯粹的。一心向善者,善是毕生所求,因善遭罪也不觉痛楚;恶者不会起善念,一心为己,反倒难为旁人所伤。”
秦玅观摩挲着她的手背:“可你不同。为善居多,那点恶念也仅是出于反击,捧着这样一颗心,反倒易为旁人利用。”
“我这般说,你明白么?”
唐笙似懂非懂,秦玅观也不强求她领会,只告诫她,在沙场和军营,切勿起善心,一切都需多思一层,探寻隐匿的恶念。
“我明白了。”唐笙反握住她,弯下腰来瞧着五屏椅上的秦玅观,梁冠险些顶到秦玅观的额头。
“摘了。”秦玅观的当阳穴欢快地跳了两下。
唐笙麻溜摘冠,同秦玅观的旒冕摆于同侧。
“不歇一歇么,今日还未疲累?”她问。
秦玅观抬手,两指推远她的额头:“政务还未处置。”
唐笙瘪瘪嘴,既心疼又难过。
秦玅观活动了下肩头,正欲传唤方汀来更衣,便见唐笙缩到博古架边,一身威武的罗裳都挡不住这委屈相。
她梗了梗,叫她上前:“替朕更衣。”
“唤鹤氅吗?”唐笙问。
秦玅观颔首,唐笙快步绕过屏风,直奔内间。
她抱着氅衣出来时,秦玅观正书写着什么。唐笙凑上前去,瞧见了一连串的名字。
“这是?”
“随你去蕃西的名录。”
纸笺上有方十八全名,还有几个唐笙有所耳闻的名字,新起的一列是博学鸿儒科新录的仕人。
“给我点兵?”
沈太傅在养病,若是此刻派人前往蕃西,唐笙必然是主心骨,秦玅观不放心,总想为她准备周全。
唐笙说得虽是问句,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秦玅观抬眸,递给她一个“知道就好”的眼神。
“后边这一串呢?”
“入仕一年了,带一带新官不是应该的?”
她以玩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但唐笙明白,秦玅观这是想让她聚集门徒,不至成为真正的孤臣。
于君主而言,孤臣最好操控,换做旁的皇帝,恨不得手下人个个都是孤臣,秦玅观却主动为她点将,这是何等的信任?
方才这人还批她多有心善,会为纯粹的恶意所伤,一转头自个便不设防备地捧出了一颗真心。
一天天的说着自己是薄情寡义之君,将柔情都掩在了冰冷的旒冕与庄严的朝袍下,自己才是因为善恶都无法做到纯粹,满身覆着伤痕的那个。
唐笙扑向她,惹得秦玅观移远握笔的那只手,扬了扬臂膀,好让广袖滑落些不至于触碰到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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