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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州大岛的鸡笼港海市外,刚刚乘船抵达的朝廷探问使,兼东海分巡御史郭崇涛,也在一片鼓乐喧天的迎接队伍簇拥下,换乘专门接待朝廷使臣的羽褒官车,踏上前往夷州首府东宁府天兴城之路。
虽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始终是少有表情而矜持异常;但是心中始终徘徊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疑惑和不真实感。因为刚回到京师等待叙任的他,几乎是在短时间内,得到这个令人羡慕的职位和头衔。
要知道,按照朝廷的惯例,探问外藩的使臣,要么是学士,要么是内侍;而他并非什么显赫家门,或是重大背景的出身;最主要的靠山兼师长御史左都院周邦彦,也转任到了鞭长莫及的东都台院。
至于夷州的通海公室,更是朝廷赖为屏藩诸侯的六大公室之一,贵为一门三家出身的显赫大藩;因此,代表朝廷前往探问的使臣,不但路途毫无风险可言,还能得到当地公室的礼遇和优厚的馈赠。
但这种天降好事,怎会轻易落到他的头上呢?虽然,这些年郭崇涛奔走辗转于地方,自觉做出了一些功绩;拥有了些许的名头和声望;但也不至于自大到忘乎所以,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如此殊荣?
要知道。当年他经手的鬼市主人禹藩萧氏案,牵扯出一位大理寺内典,一位东阁学士;一位教坊司掌正、一位太常寺主簿、一位金吾翎卫中郎府的孔目官……更让他成为御史台内风头无两的人物。
但正所谓是盈满则亏,也让他成为了暗流汹涌的京中,诸多潜在政争的针对目标;因此,在与师长兼上官的周邦彦密谈之后,就下定决心不再参与后续追查,而籍故外放出京,异地别任暂避风头。
他因此升了一阶官品,从京师御史殿院本院调到了,分掌监理大唐西部疆域的察院右都配下。前往关内道北的朔方道北塞路,接任当地病故的正六品下夏绥延巡边御史。当然,这也不算什么险途。
国朝如今四边九夷邻接的,基本都是历代镇压和屏护的分藩诸侯。可以说除一些被赶进大山深处的土蛮山夷,或是每年受灾无法过冬的中小牧部游帐之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边患和威胁了。
因此负责巡边的御史,除了检点当地军户、健儿的屯所外,大多数时候所要面对的,无非是为钱财而铤而走险的盗匪,聚众盗采的矿枭私犯,不服王法的逃奴、流人;受灾的小部帐之类治安问题;
反而是边地比京畿更严酷的边地风霜雨雪,对他们的威胁和影响更大一些。比如郭崇涛的前任,就是在雪夜赶路时失足落马,摔伤加上着凉引发的风寒;然后还没有能够赶回任所,就病逝在路上。
虽然,京城很快就通过小罗网的飞电传讯,得到了相应的消息;但是因为朝局的混乱,再加上御史台内的忙碌纷纷;最后,当郭崇涛终于得到受命,启程北上赴任之时,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多月。
而在这段时间里,位于夏州的夏绥延巡边御史驻地,已是一片混乱停摆状态。不但原来配下的幕属、亲从,几乎逃亡、出走一空;只剩几名看押老卒;就连交接的案卷档牍,也缺损了很大一部分。
因此郭崇涛到任后,不得不先放下所有事情,向州城和当地的都督府,借用人手和请求协力;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将将一片混乱的沥青;并恢复了御史驻所的基本职能;但他也由此发现了问题。
这位在巡边路上意外病死的前任,似乎内情有些不简单;尤其是手下经理和审核过的边地账目和物料拨付,出现明显的缺漏和误差。因此郭崇涛又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奔走往来各地之间复核追查。
并在朝廷的拨费之外自掏行囊,从地方上和边军子弟中,招募更多相对可靠的人手以为协力。最终才通过抽丝剥茧的寻迹,一点点拼凑出了这位有些年老昏聩的前任,暗中被人架空并暗算的真相。
然后拿着足够的证据,直接找上了单于安北都护府(今内蒙和林格尔)治所,当众揭穿并拿下了幕后黑手。厘清了内部的问题和外在隐患之后,然后,郭崇涛才有心思考虑起自己在任上的作为。
巡边御史顾名思义,就是巡查传统边墙内外,各处堡寨屯守的职责;同时也变相兼带监察、巡视和镇抚,一部分的塞外诸侯。在这方面只要巡边御史本人有心作为,也是相对容易做出成绩和实效。
因为相对于切身的利害关系,被严令不得轻易介入塞外诸侯之间是非,的延边府兵军户、长征健儿和轮边的诸卫、禁兵;身为朝廷派遣的巡边御史,反而拥有调停这些塞外诸侯纷争和冲突的资格。
毕竟,塞外草原上的得天独厚环境和相对脆弱的气候生态,导致了以畜牧为主的产出有限;能够养活人口的上限,同样也波动很大。虽然朝廷在沿着河流分布的诸多水草地,建造了一系列的戍垒。
后来又将其变成分割草原、阻断的网络节点的同时,也发展出与邻近部落通商的货栈和初级手工作坊;并籍此建造起大大小小的居城,后续分封的一系列塞外诸侯,并形成定期北狩(捕奴)制度。
虽然自梁公主持泰新改新开始,朝廷就维持和延续了专门的官买和椎场制度;以最低限价和长期兜底的方式,将被征服的各部帐落、牧民;给变相拘束在了特定的范围内,以为世代供应皮毛肉角。
但草原上能够承载的人口,终究是有所极限的;因此,朝廷又以奖赏和鼓励塞外诸侯北狩,有偿收买捕奴;雇佣义从和招募青壮征拓海外等方式,多管齐下的消耗掉,草原上历代滋生的多余人口。
然而在塞外诸侯之间,也是有着三六九等的亲疏远近;同样会因为分配不均而起了嫌隙,因为麾下附庸部落越界放牧,争夺水草山林;相互间也不乏大大小小纷争,乃至长期延续下来的矛盾冲突。
而作为被塞外诸侯、边藩,世代驯顺下来的大部分牧帐中;同样也不乏一些生性愚顽散漫,或是桀骜不驯的少数;想要摆脱和推翻边藩的约束和管教,屡屡掀起骚动变乱,逃入瀚海、沙碛为匪宦。
身为朝廷权威的一份子,巡边御史若能成功调停期间的矛盾;或是阻止一场,这些边藩之间的冲突;甚至调兵平定一场动乱。在具体政绩的考评和官声、资历的积累上;也是重要的加成选项之一。
另一方面,位于瀚海、大沙碛与盐泽边缘的夏绥延各州,同样也是一个矿产丰富、工坊发达。商旅往来频繁的相对繁茂之所。比如,夏州有规模很大的皮革、毛纺加工业,绥州有十多处的煤矿坑。
就算是延州也有围绕着地斤泽的采盐业,虽然不是可以直接食用的净盐;但是提取过滤之后的产物,却是制作染料、生药、火药的重要成分。参与其中以此为生的人口,几乎占据州府的小半户册。
此外,还有当地相当兴盛的羊马市和季节性的马球、竞逐诸多赛事,因此,作为巡边御史的地盘,并不算是什么穷乡僻壤;反而算是边地上一片人口密集的繁华区。作为巡边御史,也能从中受利。
甚至未必要他主动做什么,就自然有人巧立名目礼送上门;也不是为了徇私枉法或是开方便之门,只求在他面前混个脸熟和变相结好一二而已。虽然未必是非法生意,但巡边御史想要查办太简单。
因此,更多是对方想要籍此拉近距离,摸清这位新任巡边御史的品性和嗜好,趋利避害的避免踩雷,以至被额外针对和刻意找麻烦,或者只是在照例打点过其他人之后,纯粹为自己求个心安而已。
故而,就算郭崇涛想要有所建树,也足足用了一年多时间的暗中观察和四出走访,才在相对的证据齐备和准备充足之下,突然出手拿下夏州城外的某处沙盗销赃窝点;又籍此顺藤摸瓜深入地斤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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