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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1页）

&esp;&esp;纯妃和嘉妃正坐在一起喝茶。这两位近来很有共同语言：两人膝下都有儿子，也都颇有宠爱。也都是妃位坐腻歪了，很想坐坐贵妃的宝座。

&esp;&esp;本朝后宫，打从康熙爷手里立了规矩，一皇贵妃，二贵妃，四妃，六嫔，以上算是正经主位娘娘。

&esp;&esp;然皇贵妃非特殊情况不立，暂且按下不表。

&esp;&esp;为此，在皇后健在的情况下，后宫诸妃嫔奋斗的终极目标便是贵妃位。

&esp;&esp;然而皇上像是得了健忘症，自打登基来直接册封了高氏为贵妃后，就像是忘记了还有一个贵妃位虚悬，近九年了，硬是提也不提这件事（注1）。

&esp;&esp;虚悬的大饼更是一张美味的大饼。

&esp;&esp;原本纯妃和嘉妃颇有些面和心不和：贵妃位的空缺有且只有一个，她们算是天然的竞争者。

&esp;&esp;论资历，两人都是潜邸旧人，打从宝亲王府就是服侍乾隆的格格。

&esp;&esp;论出身，纯妃是汉军旗（注2），比嘉妃正黄旗包衣高出一等，但嘉妃所出的金家实权官儿更多，也算是半斤八两。

&esp;&esp;论儿子个数，纯妃略胜一筹，拥有三阿哥永璋，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八个月的龙胎，算是一又四分之三个儿子。但无奈嘉妃生的是时候，她生下的四阿哥永珹，是皇上登基后佛前

&esp;&esp;养心殿。

&esp;&esp;皇上听说贵妃不敢躺下歇着，赶着就要去给皇后请安，不由一笑：“这次朕是吓着她了，也怪可怜的。”

&esp;&esp;李玉原低着头，忽然笑了一声。

&esp;&esp;皇上挑眉：“李玉。”

&esp;&esp;李玉慌忙跪了道：“奴才想起从前贵妃娘娘一事，在皇上跟前发了昏，奴才该死。”

&esp;&esp;“哦？何事？”

&esp;&esp;皇上跟贵妃和好如初，李玉也就‘刚巧’‘忽然’想起贵妃旧事。

&esp;&esp;他一脸憨厚：“回皇上，是前年冬天的事儿了。贵妃娘娘亲自给皇上做了栗子糕并马蹄酥送来。那日门口接着娘娘的是小福子，前年他才刚调来养心殿，任事儿不懂，偏巧奴才办差去了，走之前嘱咐他说皇上在练字，小福子胆小，怕扰了皇上练字，就愣是不敢进去替贵妃娘娘通传。”

&esp;&esp;皇上听得极有兴味，甚至还问了一句：“那贵妃可是恼了？”

&esp;&esp;李玉连连点头：“皇上说的正是呢，寒冬腊月地走了来，偏遇上个愣头青小太监居然不给通传，娘娘自然要恼，可贵妃娘娘恼的奇。”李玉顿了顿制造了点小悬念，然后又适时抛出答案：“娘娘催了三遍，小福子还是不肯去通传，娘娘自己就气哭了。”

&esp;&esp;皇上转着手里的扳指：“气哭了？”

&esp;&esp;“是啊皇上，小福子说当时他见贵妃娘娘落泪，吓得魂飞魄散，只当惹恼了主儿，自己小命不保，于是跪下砰砰磕头。谁知贵妃娘娘反擦了泪说：你额上出血了。然后不叫他磕头，只将食盒给了他自己走了，之后更叫人送了两瓶伤药来。”

&esp;&esp;“还是奴才回来见了小福子的额头破了，才弄清楚缘由。到底是奴才的记名徒弟，奴才自然赶着去跟贵妃赔罪。贵妃娘娘虽受了委屈闷闷不乐，却又百般嘱咐说，那小太监已然叩破头就罢了，很不必再打他罚他。”

&esp;&esp;皇上忽然就嗤笑一声：“糊涂，该对奴才立威的时候只会哭，偏对着朕使性子寸步不让。”语气微微怅然：“真是叫朕不知如何待她了。”

&esp;&esp;李玉听皇上这话，倒是无奈疼爱的多些，再觑着皇上神色和软，便忙感慨道：“皇上说的是，这事儿养心殿内外伺候的人都传遍了，都称颂贵妃娘娘心肠软好说话。别说小福子了，就连奴才伺候主子，自然也是草籽儿一般的玩意儿，犯了这样的大错惹恼了娘娘，照例二十板子该是跑不掉的，多亏了娘娘心慈。”

&esp;&esp;无独有偶，养心殿主仆两个说起的小福子这件旧事，高静姝也想起了此事。

&esp;&esp;“你从没有怀着歹心害过一个人，耳根软心肠更软。”

&esp;&esp;她手里的线香燃着萤火一样的亮点，香气幽微。

&esp;&esp;钟粹宫贵妃住的正殿五间，分为三明两暗。三个明间是燕居起坐招呼客人的地方，两个暗间便分别是最东头的礼佛静室和最西头的卧室，钟粹宫里能进这两个屋伺候的才叫有身份的大宫女。

&esp;&esp;此时高静姝一个人也不要，安静地跪在佛堂里。

&esp;&esp;莲花台上，观音慈悲垂目。

&esp;&esp;高静姝手里的线香却不是上给菩萨，而是上给魂魄归于冥冥的那位贵妃。

&esp;&esp;“但我得告诉你一件事，铃兰已被皇上亲口罚去了翁山铡草。”

&esp;&esp;“听说连身子最健壮的太监在那里也熬不了两年，若是你，肯定还会给她求情。”

&esp;&esp;翁山并不在宫里，而是圆明园左近的小山丘，被罚去铡草的都是宫里犯了大错的宫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里九个时辰都要弯腰劳作，苦不堪言。宫里贵人多以慈善宽和自我标榜，动辄把宫人送去慎刑司也不好看，所以常借口打发到行宫当差，实则是送到翁山去服苦役铡草。

&esp;&esp;过不了一年半载，人悄悄没了，与名声半点不妨碍。甚至再赏二两烧埋银子，就是宽厚仁慈的主子了。

&esp;&esp;“我没救她。”高静姝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香插在三足云纹小香炉中：“我虽是个大夫，却不是个菩萨，不信以德报怨。我信的是一报还一报，一命还一命！”

&esp;&esp;鲜花鲜果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esp;&esp;高贵妃虽然拜佛，但并不喜檀香或是宝华殿送来的藏香，于是常年只以鲜花香果贡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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