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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节（第2页）

&esp;&esp;张尚仪道：“因你阿父在堂除之议上太过不近人情，不知是否因年迈而脾性古怪，我前几日听来的一个消息，都不敢立即报与他知，今日还是先与你说的好。官家，已暗中授命蔡京、邢恕等人，细查宣仁太后当年可有欲立雍王、曹王之事。”

&esp;&esp;曾纬心中一惊。

&esp;&esp;雍王赵颢、曹王赵覠（jun，惇上蹿下跳鼓动天子追废宣仁太后、才能进一步清洗元祐党人。

&esp;&esp;不想从内廷传来的消息更酷烈，天子原来竟是要从“欲谋废立”这样历来会令多少人头落地的角度入手。

&esp;&esp;但曾纬仍是懵懂地看着张尚仪：“宣仁太后当年欲立子废孙，和我眼下能留京，有何关系？”

&esp;&esp;张尚仪面色肃然道：“我也是想了几日才想出的法子。我只问你，元丰七年，你是不是拜在高公纪门下？”

&esp;&esp;入彀的曾纬（下）

&esp;&esp;张尚仪口中的“高公纪”乃宣仁太后高滔滔的侄儿，元丰年间出任通事舍人。

&esp;&esp;曾纬点头道：“高舍人清正持重，不好珍玩声伎，当年为官时所得的俸禄赏赐，皆用于京中的高氏族学。元丰四年我阿父出任环庆路经略使，母亲与我自是要留在京城，我在高家族学应有六七年光阴。”

&esp;&esp;当时的向皇后、如今的向太后，与曾家早已结有姻亲。

&esp;&esp;作为儿媳，向氏与婆婆高滔滔的关系十分融洽，故而少年曾纬经由向氏引荐，前往高氏族学读书。

&esp;&esp;“四郎，后来我听你父亲说，高公纪很喜欢你，还带你去时任宰相的王珪府上，参加过几次雅集？”

&esp;&esp;曾纬面露回忆之情，道：“唔，应是在元丰七年。”

&esp;&esp;张尚仪的瞳仁闪过一丝喜色：“那就正好。你当时少年心性，好奇王相公府中的奇石幽径，趁众人酒酣之际偷偷离席，游走到一处僻静亭台下，竟听到王珪与高公纪谈论废立之事。高公纪初时又惊又惧，直言道：天子有子，何须多言。王珪却说：太后有子，皆贤。”

&esp;&esp;曾纬脸色骤变：“你，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未经历过此事！”

&esp;&esp;张尚仪凑近他，声如魔音：“你那年十三岁，不是懵懂童子，你将那番对话记得非常清楚。天子有子的‘子’，指的自然是当时的延安郡王、当今圣上。太后有子的‘子’，则是指雍王和曹王。简言之，王珪意欲以首宰之尊，说动高公纪阖族站到高太后一边，废掉延安郡王的储位。”

&esp;&esp;“没有，我没有听到过！尚仪，父亲说，你进宫后，宣仁太后很喜欢你，你怎可这样对她？生者纵可骗，死者不可欺。你，你……”

&esp;&esp;曾纬噌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瞪着张尚仪。

&esp;&esp;张尚仪笑了。

&esp;&esp;她伸出手，拉了拉曾纬的袖子：“你坐下，急什么，听我细说。”

&esp;&esp;见曾纬一动不动，她也未恼，斜了身子，倚在案几旁，不紧不慢道：“章惇已上书官家，元丰八年，王珪在两府散布延安郡王年幼、不堪大统的风声。官家着蔡京彻查。可是，蔡京乃王珪的孙女婿，怎么下得了手？当年王安石熙宁新政，你父亲为王安石前驱，王珪在你父亲背后没少使绊子，你如今怎么下不了手？”

&esp;&esp;曾纬默然，紧绷的身形，略略松开了些。

&esp;&esp;“四郎，你莫要觉得，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捏造构陷，是多么了不得的恶事。你不是想入仕么？你不是想有朝一日像你父亲那样朱紫加身么？我虽是内臣，但亦是五品官身、敢当一声内廷帝师的，我和你阿父一样，有资格教你。你可知，人臣之道，不在什么忠奸之辨，而在于，你能否将天子很想办、却很难办的事，办好。”

&esp;&esp;“四郎，追废宣仁太后，若不是官家心里真的惦记之事，章惇敢提吗，蔡京和邢恕敢办吗？宣仁对官家削刻酷烈，官家要废她，于情不通吗？你阿父自己也是王安石门人，也拥护绍述新政，废宣仁就是废元佑更化，就是扫清绍述的道路，你阿父难道会真的反对吗？高公纪于你有师徒之恩，所以你进献的证词中，强调他说的是‘天子有子，何须多言’，你难道将高公纪推到坑里了吗？”

&esp;&esp;张尚仪一连串的反诘，仿佛冰雹，一颗，一颗地砸在曾纬心上，又像一扯一扯的手指，撩动他的心神。

&esp;&esp;他方才那一蓬正人君子模样的气焰，被眼前这女子无懈可击的言辞，一点点地浇灭了。

&esp;&esp;又或者，其实他内心，本就因为那份对于诱惑的蓦然察觉，而终究会认可，张尚仪的这番话。

&esp;&esp;“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向蔡京和邢恕举告此事，换得留京的机会？”

&esp;&esp;张尚仪斩钉截铁道：“只有此路可行！废宣仁已是箭在弦上，你出来添上至关重要的证词，官家不知该多么惊喜，怎会任你领了外放的差遣、一走了之？况且，若不是你阿父坚持，官家本就要定你去台谏。往后数年，台谏最是个风云际会的所在，你不想尽早去练一练，争一争，显一显？元丰末年，你阿父因母丧而居于南边，他都不在京城，有何资格质疑你的证词？而高公纪、王珪，都已作古，莫非从黄土之下爬起来与你对质？”

&esp;&esp;张尚仪说到此处，眼梢嘴角的一丝温柔与悲悯之意，如水落石出般清晰起来。

&esp;&esp;“四郎，试一试，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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