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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她无奈道:“孃孃吩咐的话,臣妾不敢不照做。况且官家是该到处散散的,心境开阔了,对身体也有益。”
&esp;&esp;他摇摇头,“我是问皇后,这样盼着我去庆宁宫么?”
&esp;&esp;他突然主动问起,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但这事也不是从未考虑过,所以没什么可慌张的。她馨然一笑:“官家忘了,我是官家的皇后。孃孃说帝后琴瑟和鸣,则乾坤大定,天下太平。”
&esp;&esp;“琴瑟和鸣?”他挑起唇角,再打量她,以一种截然不同的眼神,“皇后真愿与我琴瑟和鸣?”
&esp;&esp;他换了种语气,锋芒毕露直击人心,秾华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稍顿了下方道:“官家对我有怀疑么?毕竟我在紫宸殿受了册封,也与你拜了天地,官家眼里女人的一生就这么草率?你若万般提防,当初何必立我为后?倘或你愿意,放我回大绥也无不可。”
&esp;&esp;她有点生气了,泫然欲泣的一张脸,分辨不清是真是假。他看着她,眼里渐渐浮起严霜,但略一漾,又变出了个会心的微笑来,“我说了什么,叫你发这么大的火?你的封后诏书已经诏告天下了,回绥国算怎么回事?万一建帝拿你威胁我,要我拱手半壁江山,届时我怎么办?他们愿意让你来大钺做质婆,我却不愿让我的皇后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所以别再说要回去了……”他想了想,慢慢吟诵起来,“有我的地方,就是你可以安居的家乡。”
&esp;&esp;他把傀儡戏里的唱词搬来用,冷不丁被个局外人听到,必定误以为他们之间感情很好。虽然他阴阳怪气,秾华自己也该反省。刚才的确做得不对,这种话轻易不能出口,可是自己一着急,就欠思量了。如今冷静下来,心里又开始惴惴不安。他是笑着说的,然而笑容里蕴含了太多东西,谁也参不透。
&esp;&esp;她低下头,嗫嚅道:“是我气盛,失了分寸。张嘴闭嘴说要回绥国,实在小家子气了。”
&esp;&esp;“无妨。”他与她错身而过,低沉的嗓音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我对你,向来极有耐心。”
&esp;&esp;☆、
&esp;&esp;从福宁宫到凝和殿,未乘步辇,也不愿意让人近身伺候,今上自己打伞,缓步在狭长的宫墙之间穿行。
&esp;&esp;秾华落后几步,偶尔抬头看他,那身形从容疏阔,有风吹进他的衣裳,把两个阔大的袖笼吹得鼓胀起来,袖口往上游移,烛签划破的伤口隐隐可见。渐至丽泽门,他走得愈发慢了,不时回身一顾,大约在等她。
&esp;&esp;她快步赶上去,过了门禁眺望,凝和殿前美人来往,时照在不远处的台阶下侍立着,她抬手招了招,“把傀儡拿来,我和官家商量好了,今日要决一胜负。”言罢莞尔,提裙上了阶陛。
&esp;&esp;殿内暗香浮动,笑语盈盈,只是他们一出现,众人便沉寂下来,盈盈叩拜下去,与帝后请安。
&esp;&esp;太后在座上笑道:“守礼是好的,不过并无外人,也不要太拘谨了。”招呼众人坐下,又道,“六月六,请姑姑。原本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只因娘子们出不了宫,大家聚在一起,讨个喜兴罢了。我这里叫人准备了胭脂,官家既来了,请官家替娘子们画斜红吧!”
&esp;&esp;天贶节有描红点面靥的习俗,娘家走一遭,脸上带了印记,可以避邪求福。太后是位心思活络的母亲,见缝插针地给诸娘子创造机会。秾华在一旁笑吟吟看着,娘子们面上含羞带怯,今上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也是勉为其难,牵袖提起了托盘上的笔。
&esp;&esp;人数不算多,连带皇后总共二十九位。品阶高的自矜,就算心里再着急,也表现得谦让有礼。最后今上御笔点在了一位才人眉梢,那些妃嫔就如众星拱月一般,把御座团团围了起来。
&esp;&esp;秾华心里嗟叹,真难为他了,太后坐镇,他不服也得服。她突然心情大好,自己摘了朵扶桑簪在发间。
&esp;&esp;持盈过来,含笑扫了御座一眼,“娘子们今天很高兴。”
&esp;&esp;她唔了声,“都是青春年华的姑娘,心里喜爱慕官家,平时碍于情面不好表达。今天借着过节好亲近,妹妹也去请官家点面靥,和官家多说几句话。”
&esp;&esp;“官家若有心,自不必我那样赶附。”她落落大方,一切随缘的态度。转头看外面,见内侍领着一个人往这里来了,她指了指,“圣人看,那个大概就是新来的直学士吧!”
&esp;&esp;秾华顺势望过去,来人穿圆领袍,戴幞头,虽无品级,但举止都雅,正是崔竹筳。多日没看见他了,猛瞧见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一阵欢喜。只是碍于眼下身份拘束,不能出殿去迎接他,便遥遥冲他颔首。崔竹筳见了,抿唇一笑,复随黄门退到偏阁,静待传召。
&esp;&esp;持盈一脸好奇的模样,“圣人与直学士相熟么?”
&esp;&esp;她笑了笑,“很熟,他是我的授业恩师。”
&esp;&esp;持盈啊了声道:“我真是羡慕圣人,进宫后得太后和官家欢心,如今禁庭内又有先生看顾。不像我,出了乌戎后孤零零的,甚可怜。”
&esp;&esp;秾华随口安慰她几句,然后略抬了抬下颌,示意殿中娘子都已经描完,轮到她了。
&esp;&esp;持盈过去,施施然对今上道福,毕竟她的身份和其他人不同,今上很和煦,同她低声笑谈了几句。秾华低头品她的麦茶,有点心不在焉。黄门送时菜进来,一盘一盘放在面前食案上,宫廷宴会的点心有隋唐时候的特色,精致灵巧。玉露团、樱桃毕罗、灵沙臛,半透明的皮子里装各色鲜艳的馅料,太美太诱人,反倒不忍下箸了。
&esp;&esp;她虽端坐着,心思全然不在这里。今上把妃嫔们打发了,最后一个应当是她,结果她无知无觉,不动如山。他也不生气,自提了笔到她面前,她回过神忙要起身,他在她肩头压了下,略弯腰,柔软的狼毫捺在了她眉间。
&esp;&esp;他替她点花钿,花的心思和别人大不同,两眼灼灼望着,离得又近,那眸子里有千山万水似的。秾华局促起来,他的气息与她相接,习惯了他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忽然间转了风向,简直令她摸不着首尾。
&esp;&esp;不知要描多久,反正那笔尖勾勾画画,没完没了。她的手指紧紧扣住桌沿,心跳得隆隆的,脸上克制不住地红起来,一直红起来……全落进他眼里。然后愈发尴尬了,又不好意思和他对视,索性把眼睛闭了起来。
&esp;&esp;她香腮半抬,状似邀吻,今上俯身相就,相距不过一尺。这样叫人想入非非的一幕赫然上演,娘子们都未经人事,彼此交换了眼色,面红耳赤。就连一心盼着他们敦睦的太后也不由难堪,他们小夫妻恩爱固然好,可大庭广众下不知道避讳,岂不有失体统?欲出言制止,想想不合适,描红的主意是她出的,官家执行得一丝不苟,没什么错处;可要是不制止,这满屋子嫔妃看他们蜜里调油,终归难掩凄凉。不临幸也就算了,还往人家心上捅刀,于皇后也没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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